哈～

即便尚未来到“白雾”的季节，

血液里的温度仍在一丝一缕地被剥离——是世界借走了。

仅存的那点可怜的暖意闯过冷风，好不容易抵达掌心，化作一抹薄荷的气息钻回鼻尖——那是她新换的牙膏，

第七次重复这个动作，澪终于带着几分不甘将手塞回口袋。明知是徒劳的举动，为了贪恋那一瞬的温热，她还是忍不住一次次朝手心哈气，哪怕下一刻寒意会更深地刺入骨髓。她甚至有些忧心，自己会不会哪天堕落成“飞蛾扑火”的模样，索求着一闪而逝的“虚假”温暖，不惜承受更为“真实”的刺痛。

……才怪咧。

早起的头脑果然有些异想天开，澪轻叹着这无聊的念头，决定从明天开始要加件衣服。

通往学校的街道上，行人稀疏，暖色的光影比前往工作的大人更少几分生气。浅灰色的天空蒙着一层薄纱，依旧挽留着昨夜的星辰，长眠不愿醒的梦。

稀薄的地理知识告诉自己，太阳要远走了，为期几个月的渐行渐远，接下来世界会借走更多热量，直至下一个夏至才会慷慨归还。

澪是半个懒虫——每天早起赶着社团训练的渚曾这么揶揄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她无言以对，若坦然承认这份微妙的软弱，能换来旁人的默许，纵容她与棉被的缠绵再多几分温柔的时光……她会很开心。

真的，澪珍爱着睡懒觉的片刻宁静，那不是单纯的倦怠，而是她与自己和解的小小仪式——在温暖的被窝里，她可以暂时卸下所有伪装，让灵魂的小船轻靠在柔软的港湾，偷得无人打扰的清梦。

今天的早起，也不过是因那个真正的“懒虫”在前方守候着她。

「赤音老师——哈啊～」

澪朝伫立在小店门前的女孩迈去，原想轻声道一句早安，可忍不住的清晨倦怠，从唇间溢出一声未醒的哈欠，带着慵懒的余音，希望只有她听到。

好困～

赤音裹着她最钟爱的黑色夹克，不算厚实的布料裹住纤细的身形，看起来比澪多了几分暖意。赤音微微一怔，平静如水的神情泛起细微的涟漪。下一刻，女孩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恰如晨雾中透出的第一缕光，微凉中藏着温暖。

可能是见她眼皮半垂、睡意未散，赤音自然地伸出手，将一罐咖啡递了过来。澪下意识接过，指尖触碰到罐身时，才发现那份温暖，分不清是来自暖柜还是女孩的体温，甚至有些烫手。

澪低眸凝视罐上那熟悉的烟斗大叔，感受着只剩一半的重量，罐口边缘微微凹陷，被谁的唇轻啜过，隐约的淡淡水泽，泛着微不可察的莹润。

「苦的，不要～」

只要是咖啡，在澪的认知里便是苦的。她鲜少对人怀有偏见——或许是因为懒得去费心揣摩，可在那些无关紧要的角落，她却固守着一份倔强的成见，像孩子般任性地划下自己的界线。

此刻便是如此，澪盯着罐子上那“醇香”的字样，打心底里不信那承诺的温柔，只觉苦涩才是它的真面目。她抗拒着，尽管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撒娇般的固执，最深处却是一丝不自觉的真挚。

不是愤怒，也不是厌恶，而是她藏在慵懒外壳下的一点坚持——至少在味觉上，对香甜的偏爱一点，对苦涩的回避一些，仅存的对生活的小小执念。

如果在生命的尽头回忆，今天的『名字』大概就是——早起的赤音是小恶魔……

「不行！要乖乖喝完。」

赤音的声音轻轻响起，温柔里是一丝丝坚定。嗯……这应该是赤音第一次拒绝她，澪一直觉得这颇有纪念意义的瞬间应该留给更重要的时刻，交织着矛盾与浓烈情感的色彩……现在没办法了。

赤音似乎只打算用它来做一次宠溺意味的小小恶作剧，指尖点了一下咖啡罐的顶部，像在无声地催促……

「好苦……呸呸」

捧着咖啡走了一段，直到掌心的寒意被那温热一点点驱散，澪才小心翼翼地浅尝了一口——仍是苦的。被甜食宠溺惯了的味蕾立刻发出不满的低鸣，舌尖被那涩意侵扰，她忍不住轻轻吐出一小截，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可怜又倔强。她这幅样子世界上看了会高兴的人不多，赤音是其中一个，掩着唇，却藏不住嘴角弯起的弧度。笑意从指缝间溢出。

但快乐只是赤音的，澪不嘻嘻。

「所以赤音老师今天为什么不当小懒虫了？」

把咖啡还给赤音，澪岔开了话题。

「真是的，都说了不要再叫老师了，澪是笨蛋吗？」

赤音皱起好看的眉，语气与其说是责备，无奈更多一点。

「诶？写小说的作家不都该被称作老师的吗？我没记错吧？」

澪微微抬高了声调，语气里夹着一丝疑惑，她翻检着自己那点稀薄的相关记忆，试图确认这微妙的常识。浮上心头的惊讶却并非源于知识的混淆，而是赤音的反应——竟不是因为她被唤作“小懒虫”。她本以为这称呼会惹来些许嗔怪，毕竟渚曾用同样的玩笑试探时，还被轻轻敲了一下头作为回应。可赤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如水，嘴角的弧度未曾散去，只是不许澪再提起这突兀的“老师”二字。

「我哪里算得上『老师』……」

「为什么不算，明明写的很好啊，剧情和文笔之类的，赤音在我心中可是No.1。」

「不行就是不行。」

「诶～」

尽管表露了自己头号粉丝的身份，但赤音并没有给她这方面的特权，赤音老师是小气鬼……

「所以呢？赤音怎么突然想早起了？」

「……因为我想到好像没有和澪一起去学校的经历，这不对吧，嗯？」

“理所应当”的回答，轻描淡写里是一丝笃定，好像在少女看来这份未曾共有的经历仿佛是她们之间不应缺失的一片拼图。在余光里，绯红染上她的耳垂，是盛开的未至寒冬里的第一朵梅，并非问心无愧啊……

是这样吗？

澪挠了挠头发，指尖在发间游走，思绪有些凌乱，虽未完全理清心底的涟漪，她却默默决定姑且先做好准备。明天，或者下个明天，她与赤音又会迎来怎样的“第一次”呢？

最后，徘徊在青涩的期待和迷茫里，赤音的指尖轻轻触碰了她的。

「手，要牵吗？」

「……好哇。」

澪其实应该想到很多的，比如自那晚的江边之后，两人的关系应该何去何从，揣摩那个黄昏里的话语，回味那份温暖的触感，她不认为自己和赤音还停留在过去的“朋友”，挚友吗？

这个身份赤音肯定也不会满意吧？还要比挚友更亲密一点，女孩想要的是她的心吗？

那种超越界限的关系，真会是她们彼此期望的归宿吗？

这些念头本该如潮水般涌来，填满澪的思绪，可当赤音的指尖与她缠绵相触的那一刻，所有的纷乱都化作一片空白。她没有深想，只是下意识地回握住那份温暖，掌心贴着掌心，指缝交错，像两片最后的秋叶，彼此相依……直到不得不分开的那一刻，这份触感仍深深烙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