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是北京晚7点的光景。

这里是朝阳最繁华的商业区，晚7点正值下班高峰期，低头望去，街道像是一条车灯交织成的光龙。

光龙在向前缓慢地爬行着。

白楚轲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陆玄手边。

“谢谢。”

“不客气。最近怎么样？”

“嗯……挺平常的吧。每天跟着治安队的师傅出警去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情况……打架斗殴，当街抢劫，电动车失窃什么的……”

白楚轲在对面坐下：“感受如何？”

陆玄思考片刻，说道：“我觉得我的心态变得平和了许多。”

“这话怎么说？”

“嗯……我好像慢慢接受了生活和工作的平淡，也觉得为人民服务不分高低。”

白楚轲点点头表示赞许：“去看了睡眠科吗？”

“没有，没那么多时间。”

白楚轲看着陆玄连续三个星期都没有好转的疲惫神态，脸上写满了担忧：“我觉得你应该给自己放个假。”

陆玄沉默了，随后低声说：“我不敢。”

房间里安静下来。

陆玄没等到白楚轲接话，于是继续说：“我现在已经相当于被降职了，再休假，我怕我真的做不成警察了。”

白楚轲摇摇头：“用一段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再去处理工作，也许比你现在这样两边都顾不上会更好的多。”

陆玄沉默着，她在思考。

随后她点点头：“或许您说得对。”

但白楚轲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她话锋一转：“关于……大海里的秋千，这一周有什么新的感受吗？”

陆玄愣了一下，随后恢复自然：“大海里的秋千……其实我有尝试去想象过，但那个画面让我觉得很抗拒。”

白楚轲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微笑着说：“好的，没关系，我们不着急，那就继续让它待在那儿，看看未来会有什么变化。”

房间里沉默片刻，陆玄突兀地开口：“秋千是红色的。”

白楚轲抬起头：“嗯？”

陆玄重复道：“我想象中的秋千是红色的。”

“还有吗？”

“没有了。”陆玄突然不安起来。

白楚轲在纸上快速写下了“红色秋千”几个大字，圈起来。

然后她尝试安抚陆玄：“已经很好了，不要勉强自己，可以慢慢来。”

陆玄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谈话进行不下去。

白楚轲需要一个切入点。

于是她笑着问陆玄：“今天愿意跟我一起尝试一些新的小游戏吗？”

“什么游戏？”

“催眠游戏。”

陆玄猛地抬起头来。

白楚轲在她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兴趣。

陆玄问：“催眠也算是游戏吗？”

白楚轲知道陆玄很感兴趣，所以她故意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故弄玄虚：“我觉得人类社会的运转也是一场游戏。还有你们警察不是也经常把抓犯人叫什么……猫鼠游戏？当然，我只是听说。”

神秘高深的逻辑瞬间吸引了陆玄的注意力。

于是她不再纠结：“怎么催眠？我只看过关于催眠的电影。”

白楚轲笑了：“催眠没有电影里演绎得那么神乎其神，那些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夸张表演形式，实际上催眠只是心理治疗中经常用到的一种疗法。也许它看上去……很有神秘色彩？所以成为了很多艺术家们青睐的题材。”

“原来是这样。白老师，能给我讲讲催眠吗？”

“嗯……它的原理是引导者通过暗示欺骗被引导者大脑的意识层面，直接进入潜意识层面。既然你会看关于催眠的电影，想必这些你也知道。那我就说一点你在电影里看不到的。”

陆玄的兴趣已经完全被勾起来：“好。”

白楚轲想了一会儿，慢慢打开话匣子：“催眠师在催眠患者的时候，也会同步将自己浅度催眠，进入一个极其敏感且感性的状态里。不是每一次催眠都能成功，就算是再厉害的医生也不能。我也会看电影，那些电影里经常演绎成医生对患者单方面的操控或者加害，其实不是这样的。在催眠之中，医生与患者的关系是共生。如果医生无法进入状态，或者带了其他心思，患者是一定会有所感觉的，这也会大大降低催眠的成功率。每一次催眠，都是一次极其艰难与精彩的合作。”

陆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很多电影确实都会把催眠师塑造成一个利用别人的犯罪者形象。”

白楚轲笑而不语。

陆玄问道：“那在开始催眠之前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你需要……”白楚轲故意说得很慢。

“信任我。”

陆玄歪着头：“您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我当然信任您。”

“不，我说的是像信任你自己一样信任我。”

陆玄有些惊讶，又想起白楚轲刚才说过的话——催眠师与患者的共生关系。

她当然信任白楚轲，不光因为对方是权威的专家。

而是因为待在白楚轲身边，自己总觉得非常踏实。

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优雅从容，波澜不惊。她似乎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切的道理，掌握着这个世界上全部的知识。跟她沟通，没有任何压力，所有的所有都可以得到包容。

白楚轲太强大了。陆玄认为自己已足够强大，足够稳定，却因一次意外使自我全盘崩塌。

她25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如白楚轲一样温柔且强大的人。

而人都是慕强的。

……

白楚轲的声音适时将陆玄的思绪拉了回来。

“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这是一句很真诚的话。

陆玄看着白楚轲的眼睛。她的眼神永远是温柔的，一点气场都没有，对视时不会让人产生丝毫被压迫或者被审视的感受。有一种强大是烈焰，不怒自威，而白楚轲是流水，海纳百川。

她漆黑的双眸有容乃大，里面藏着一个无尽温柔的陷阱。你无法分辨她是真心或是假意，也根本不想去分辨。

陆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不用，我们开始吧。”

窗外夜色渐浓，车流汇成的光龙仿佛不知疲倦般永远向前爬行着。

东半球的世界迎来属于它的黑暗与静谧，这片繁华的闹市却刚刚开始苏醒。

白楚轲拉上窗纱，将外面的花花世界与屋内隔绝开。

回过头，她看着陆玄喝光了杯里的水。

白楚轲挑挑眉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逐渐放松下来的陆玄。

……

共生？

没有的事，都是她瞎编的。

这一切都只是心理暗示的第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