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看到许多比我还小的孩子，依偎在他们的父母怀里，他们都穿的破破烂烂，皮肤都又糙又黑。
“我就问我哥哥，‘会有其他的船接他们吗？’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露出笑容说，‘会的，一定会的……’，可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根本不是那一回事。”
“路上有很多名为乞丐的人朝着我们的马车靠近，前面的车夫就会拿着鞭子打他们，我一开始觉得很好玩，我也朝着他们扔石头……所以那次哥哥第一次打了我，很生气的和我说，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都应该有尊严的活着……
“于是他就带着我偷偷的在马车后面扔粮食，被发现的时候非说是只有自己干的，被爸爸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忍着痛告诉我，即使他被打了，也还是会这样做……”
““那一次我们搬到了很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又湿又热，我生了一场大病。恰巧父母也不在家，我当时感觉自己已经快死了，天正哥哥到处找医生，最后去找了当时的洋医生打了一针。
“那一天晚上他一直没睡，一直握着我的手……语冰她也是这样的吧，所以我其实也很感激她，但是作为恋人的话还是有点不一样……”
“我姐跟你说了这种话！？”
安的脸颊渐渐红润，她点了点头。
夏言雪捂着额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于是就请安继续说——
“我十五岁的时候，父母给我订了亲……天正哥哥知道后很生气，对我说了一大堆话，然后又跑去父母那里大吵了一架。
“说了什么，我忘了。只记得他的眼睛湿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他那天晚上待在我房门口半天，他不知道月光把他的影子打在了门上，但是我也没说。
“我就这样看这他时不时的站起身，叹了叹又坐下。过了很久才敲了敲门问我睡了没。”
安停了一会，她看了看一旁的夏言雪，“我很喜欢我哥哥，就像你一样喜欢你姐姐一样。”
她安慰了十分共情的夏言雪后继续说，“那天他进来后什么也没说，一直握着我的手，我很清楚的记得他的在发抖。
“虽然我那时不懂嫁人是什么也不知道要嫁给什么人，但天正哥哥是不舍的我，这我还是知道的。
“当他抬起头时，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他和我说这样不对，我不应该和那陌生人结婚应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但他说到一半止住了，后来我才明白：他自己都无能为力，又何况为难她的妹妹呢？”
“第二天晚上，他悄悄的过来和我说他要去延安，想带着我一起去。
“他说的很快，说了好几遍我才明白……可是，他的样子让我有些害怕，那时他甚至都拽疼我了，听到我喊疼，他才停下，怔怔的愣住了，然后紧紧地抱着我。
“我没和他一起去，因为我没有他那么勇敢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延安。我一直被母亲要求待在家里，所以很多事情我不明白，他当然知道，所以那一次才那么用力的拉我。
“后来，他抱着我的时候又哭了，一直在道歉，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一直是这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
“其实我不想让他走的，但他说他要改变这个社会，让我能去学校读书，让我不在这个年纪嫁人……我是很想去上学的，也很羡慕他能读很多书，如果他真的能让我去上学的话，我也很高兴。
“我想着，应该给他带点什么，于是我把在厨房偷来的糕点拿出来给他，他笑着对我说，这些没几天就坏了，于是我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妆奁里说，‘这是铜的可不会坏。’
“他沉默的摸着那铜盒子。
“我又把一条红色的围巾挂在他脖子上，那条围巾我很喜欢，他说我带着很好看，可是我觉得他带着更好，于是就又在他脖子上缠了两圈。
“他说已经够了，但是我看着他瘪瘪的包，问他延安远吗？他说很远……于是我把几乎所有的首饰都给他了，我还打算把家里我养的那只狗给他，这样它就能保护他了，可是他死活不要……
“但我不知道延安那么远，远到我在屋顶看不到他，远到我爬上城楼喊不到他，远到我一封信也寄不到……”
“第二天，我没有听到他叫我起床的声音，才记起来昨晚我悄悄的拿着凳子帮他翻墙出去了……那时候心里还十分的激动。母亲发现天正哥哥不见了，就来问我，我知道他是悄悄走的所以说不知道。我母亲那个时候天天哭，父亲就和她吵架……”
“后来我看她实在是太伤心了，于是就把天正哥哥去延安的事情告诉了她。那时候她一脸震惊的盯着我，然后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扯着我的耳朵把我扔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锁起来了……
“她几乎每一天都骂我，说是因为我天正哥哥才走的，但我知道，天正哥哥不会只因为我……”
“我一直以为他还会回来看看我，但实际上我连他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整天只能翻着他留给我的那些书……”
“他那个时候去了已经快两年了，我已经十六岁了，十七岁生日的那天之后母亲就要把我嫁出去了。”
“安姐姐那个时候还想着你哥哥吗？”
“当然想啊，我也希望我嫁人那天他也能来，可是我一直看着日历的日子越来越近，渐渐地不希望他来了。”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天上的飞机一直轰隆隆的，地面也轰隆隆的，只是我们住的那个镇子还好，地面上没有轰隆隆的。”
“轰隆隆？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听门口闲聊的仆子说是东洋鬼子的怪鸟。”
“怪鸟啊……安姐姐你说的不会是日军的轰炸机吧。”
安浑身怔了一下，“轰炸机……”
“天上轰隆隆的是发动机的声音，地面上轰隆隆的是炸弹……”
“啊……”，安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安姐姐，你没事吧！”，“安！”夏语冰忽然出现扶着安。
“姐？你怎么起来了，你不是睡觉了吗？”
夏语冰仿佛没有听到。
“安，怎么了，还是头疼……坐一会吧，来……”她扶着安来到她刚刚躺着的地方。
“我没事……一会就好……”
“不行，你的脸色好难看，再吸点血吧。”
“不用，你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啊——”
“不用在意我，来，安吸一些血吧……”她解开衣领，搂住安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