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三方混战
晨光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坚决地割开天际的暗沉。空气冰冷，带着硝烟和铁锈的味道。
佐仓杏子背靠着一截断裂的混凝土墙，呼吸平稳得近乎刻意——这是杀手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连喘息都要精打细算。沉重的脚步声碾碎寂静，规律得像倒计时的钟摆，步步逼近她们的藏身角落。那是月村家的铁皮人卫队。
“啧。”杏子舌尖极轻地抵住上颚，目光如鹰隼扫向左边的遮挡物——一栋废弃大楼，而璐缇希雅和琴柯正站在大楼的阴影里，她们手中挟持的，正是这场血腥漩涡的核心。
——高町奈叶。
杏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柄。距离、角度、铁皮人的反应延迟，以及…那个可能随时杀回来的“金色怪物”…无数变量在她脑中飞速计算。
——该落子了。
QB1号的通讯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它冰冷的机械声直接刺入沙耶加的听觉中枢：
“报告：小圆和巴麻美受损严重，已安全回收，暂无生命危险。”
沙耶加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可还没等她松完这口气，又因接下来的信息而再度绷紧。
“警告：那个金发怪物正在高速折返，预计90秒后抵达你方坐标。重复，90秒后抵达。”
“补充情报：红发女警已击毁QB2号及3号单位，正朝你方位置逼近。”
沙耶加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转头看向杏子，两人的视线在充满杀意的空气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她们都明白：一旦那个怪物般的金发保镖赶到，她们将彻底失去对高町奈叶下手的机会。
——时间窗口正在急速关闭。
杏子脸上咧开一个近乎狂气的笑容，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手腕一抖，猩红的长枪在掌心划出一道炽热的死亡圆弧，枪尖撕裂微凉的晨光，留下刺目的残影。
“看来…我们得抓紧了。”
菲特在奔跑。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被解构成无数个像素点：热源信号、声波震动、金属反射…所有信息被拆解、拼合，熔铸成一幅精确到毫秒的全息战局图景。
而在那图景的中央，是奈叶。
前方，铁皮人构筑的电磁炮火网交织倾泻，组织特工的机械虫群发出令人烦躁的嗡鸣。而见泷原的杀手，佐仓杏子和美树沙耶加，如同两条致命的毒蜂，在战场的缝隙间穿刺、折返、再突进，目标明确地撕扯着守护奈叶的最后防线。
菲特的处理核心疯狂运转。无数条通往奈叶的路径在意识中生成又坍缩。快0.3秒！优化7%出力！调整2度突进角度！冰冷的计算驱动着每一个动作，只为触碰到她。
战场一角，硝烟猛地炸开一簇猩红！是杏子！她左臂的临时义肢发出濒临极限的刺耳哀鸣，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三柄高频震荡短刃同时劈砍在装甲接缝处，淡蓝色的冷却液如同血液般呈放射状喷溅！然而，杏子竟利用这液压反冲的瞬间，硬生生将刺向咽喉的刀锋震偏半寸！冰冷的金属擦着她的耳尖，钉入身后的混凝土，碎石飞溅。
“疯子！”琴柯的机械眼高速转动，数据流瀑布般刷新，却无法预测这种以残躯为武器、以伤换伤的亡命打法。杏子根本无视防御！她用即将报废的义肢硬吃攻击，同时借着那股狂暴的反冲力，右脚猛地蹬碎地面，仅存的右臂抡起猩红长枪！枪身炸开狂暴的赤色电弧，如同咆哮的怒龙，狠狠砸在铁皮人组成的钢铁屏障上！
“轰——！”
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撕裂空气，一个半米宽的狰狞缺口被硬生生撕开！
沙耶加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烟雾中闪现，湛蓝剑光精准地从裂口处刺入，闪电般挑飞一台铁皮人的能源核心。“右翼缺口，一秒。”通讯器里传来她毫无起伏却致命的声音。杏子啐掉嘴里的血沫，独臂紧握长枪，如同出膛的炮弹，直插防线最薄弱的右翼缺口！
两人突进的路径上，散落着四台瘫痪冒烟的铁皮人残骸——代价惨烈：杏子的左臂义肢彻底断裂，仅剩几根扭曲的线缆无力垂落；沙耶加的右大腿外侧，赫然插着半截断裂的合金刀刃，裸露出下方滋滋作响、火花跳跃的神经接驳线。
璐缇希雅操控的机械虫群被迫收缩。原本进攻姿态的黑压压金属洪流，此刻不得不转为密集的环形防御，围绕在她们和奈叶周围。既要应付两个杀手不顾一切的猛攻，又要提防铁皮人的重击，组织特工左支右绌，被迫节节后退。
后方，月村铃鹿被四具铁皮人严密守护。她纤细的指尖轻抚嘴唇，指甲上隐秘流动的电路纹路微微发亮，如同无声的指挥棒。随着她不动声色的意志传递，又一队铁卫悄然变换阵型，将整个战场的空间进一步压缩。
“她们撑不了太久。”铃鹿眯起眼睛，扫过杏子和沙耶加伤痕累累的身体。胜利的天平在倾斜，但这两个杀手的顽强程度还是远超她的预计。
就在杏子和沙耶加将琴柯连同目标奈叶逼退至大楼阴影边缘的瞬间——
变故陡生！
杏子正要踏前完成最后一击，右膝却毫无征兆地一软！地面在视野中急速倾斜。剧痛慢了半拍才炸开神经末梢，她愕然低头——自己的左小腿还留在原地！断裂的肌肉束和血管在切面处清晰可见，一柄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纳米飞刃正悬停在断面三厘米处震颤，蛛丝般的刃口滴下细小的血珠。
十步开外，璐缇希雅的手指优雅地轻轻一勾。第二道致命的寒光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划出一道诡谲的螺旋轨迹，这次的目标，直指杏子的咽喉！
“杏子！”沙耶加的嘶吼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不顾一切地撞向杏子。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极细的丝线。
杏子清晰地看到沙耶加瞳孔中映出的、那道急速放大的死亡银芒；看到她撞向自己的动作；更看到了那柄飞刃在最后一刻，轨迹骤然发生九十度的诡异折转——它从一开始，瞄准的就不是自己！
“笨蛋！”杏子染血的手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抓住沙耶加的腰带。两人如同纠缠的沙袋，重重砸向冰冷坚硬的地面。
“嗤——！”
致命的飞刃险之又险地擦着她们的身体掠过，但锋利的刃缘还是扫过了沙耶加的右肩。整条包裹着仿生皮肤的右臂应声而落！断口处，蓝白色的高压电光如同狂蛇般疯狂四溅！
几乎就在沙耶加断臂落地的同一刹那——
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光之利刃，以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悍然切入战场核心！奈叶只觉腰间骤然被一股强大而稳固的力量收紧，整个人瞬间失重，被一股沛然巨力硬生生拽离了原地！
菲特！她紧紧抱着奈叶，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到不可思议的Z字折线！就在她们身影消失的下一微秒——
“轰轰轰——！”
身后三处作为掩体的矮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应声炸成齑粉！混凝土碎块混合着硝烟，在冲击波形成的白色音爆云中四散激射！
菲特的介入，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整个战场的暂停键。
沙耶加的止血绷带悬在半空，杏子断腿处涌出的鲜血在地面形成一滩暗红。无论是杀手、特工，还是铁卫，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一瞬。一个共识在每个人心中升起：在没有思维加速芯片的加持下，此刻无人能与菲特抗衡。
“杏子…”沙耶加的声音像卡着玻璃碎渣，她正用牙咬着绷带打结，“撑住。”
“没事…咳…早就想换成机械义肢了。”杏子苍白的脸上扯出笑，目光却死死盯着二十米外那个抱着奈叶的金发身影，“只差…三厘米…”
奈叶在菲特怀中急促喘息，腹部的绷带早已被暗红的血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搅动内脏。但她顾不上这些，一把抓住菲特的手臂，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却无比清晰：“她们…准备了针对你的…逻辑炸弹！不能靠近——”
话音戛然而止。不对劲。
菲特单膝跪地的姿势像被定格的全息影像。手臂像液压钳般箍着她，体温异常的高，烫得惊人。那些游走在金色发丝间的细微电弧突然变得暴烈，瞳孔深处流淌的数据流开始出现诡异的乱码和雪花点！
“菲特！”奈叶心脏猛地一沉，瞬间醒悟，不顾剧痛猛地转头看向组织特工的方向。
二十米外，阴影里，琴柯缓缓举起了那个猩红的手镯。手镯中心的宝石亮得妖异，血红色的光芒映得她半张脸如同浸在血泊中。
——远程引爆？还是刚才菲特冲过来救她时，就已经触发了它？冰冷的恐惧和焦虑瞬间淹没了所有思考。
不能退缩！菲特需要她！这个念头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深处。她必须行动，必须成为菲特的助力。
可是，该怎么办？
心跳如擂鼓，呼吸灼烧肺叶。她强迫自己冷静，扫视四周，世界仿佛被按进了慢速播放：
左侧——沙耶加正给杏子断腿注射泛着蓝光的凝血剂；
右侧——璐缇希雅重组被震散的机械虫群，甲壳碰撞声密集如雨；
正前方——大楼阴影外，半截铁皮人残骸的机械手指紧扣着微微发红的脉冲手枪。
奈叶猛地蹬地！腹部的缝合线在巨大的力量下瞬间全部崩开！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几乎是以摔倒的姿态扑向那具残骸。碎石划破掌心，鲜血浸染了冰冷的枪柄。她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单手撑地，借着惯性完成一个战术翻滚，染血的裙摆在低空划出一道刺目的半圆血弧。
α-3侦测模组在她视网膜上疯狂闪烁，三重准星瞬间叠加！弥漫的烟尘中，琴柯举着手镯的身影被清晰地标红锁定！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奈叶扣动扳机的瞬间，整条右臂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发麻。特制的穿甲弹旋转着撕裂空气，弹道轨迹在她辅助视界里拉出一道炽白笔直的死亡细线。她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颗子弹，看着它带着她所有的意志和希望，精准地擦过琴柯那闪烁着冰冷光芒的机械义眼边缘，然后——
狠狠贯入手镯上那颗妖异的红宝石核心！
“铿——嗡——！！！”
一声尖锐刺耳、仿佛金属濒死悲鸣的巨响炸开！逻辑炸弹爆炸的并非火焰，而是无数道漆黑、扭曲、如同活物般疯狂抽搐的数据流！它们如同喷涌的污秽墨汁，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不甘的嘶鸣，在初升的、苍白冰冷的晨光中迅速消散、湮灭。
琴柯踉跄后退半步，脸颊被飞溅的宝石碎片划出血痕。她机械义眼的瞳孔失控地缩放三次——震惊，困惑，以及某种被深深刺痛尊严的冰冷愤怒。
那个平日柔柔弱弱、总是被保护的高町奈叶…刚刚展现出的决断、勇气和那精准到毫厘的射击，彻底颠覆了她的评估！
电磁散去的刹那，奈叶保持着跪姿射击的姿势。染血的下摆黏在大腿外侧，布料与伤口粘连的刺痛竟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她刚刚完成了一生最精准的射击。
——她做到了。
这个念头带来一丝虚弱的慰藉。她下意识地想转头，想用目光确认那个人的安危。脖颈刚转动一丝微小的角度，心脏处猝然炸开一团冰寒刺骨的花！
没有枪响，没有预警，只有一股突兀的、巨大的贯穿力，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奈叶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而温暖的错觉——仿佛菲特从背后抱住了自己。就像不久以前某个慵懒的周日清晨，菲特迷迷糊糊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打翻的牛奶也是这样温热地、迅速地在她后背洇开一片湿濡……
她茫然地低下头，右手无意识地抓住胸前的衣物。指尖触到的，是迅速被温热液体浸透的布料，以及布料下…那血肉模糊的破洞边缘。
——啊。
冰冷的认知比剧痛更早抵达：她中弹了。
撕裂般的疼痛这才汹涌而至，迟了半拍，却凶猛得足以吞噬一切意识。先是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接着视野开始剧烈摇晃、旋转、褪色。可她仍固执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想要站稳，想要完成那个未竟的动作——至少…再看那人一眼……
然而身体彻底背叛了她。世界猛地倾斜，失重感攫住了她。就在意识即将陷入无边黑暗的坠落边缘，一双手臂稳稳地、带着熟悉的力度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奈叶！不要闭眼！看着我！求你了——！”菲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在剧烈地颤抖，带着奈叶从未听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惊慌。
剧痛变得遥远，听觉沉入寂静的深海。菲特的呼喊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这模糊的声音，却让奈叶在逐渐涣散的视线里，艰难地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终于看清楚了——菲特脸上，自停止模仿艾丽茜亚以来，第一次浮现出属于“菲特”的表情。那些支离破碎的真实：恐惧撕扯着嘴角，绝望凝固在眉梢，某种锥心的哀求在赤瞳里灼烧。
原来...
她真的会为她而痛。这个认知，竟带来一丝奇异的满足。
她突然很不甘心，未尽的遗憾如同火焰灼烧着她即将熄灭的意识——明天的早餐计划、约定好要一起去看的后年樱花祭、甚至玩笑般讨论过的下辈子…还有太多、太多来不及说的话……
颤抖的嘴唇努力翕动着。涌上喉头的滚烫鲜血堵住了所有话语，只剩下破碎的气音。她用尽残存的生命，抬起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尖带着微弱的重量，轻轻、却无比坚定地抵在菲特的胸前，仿佛要将自己所有未能言说的爱恋、眷恋、遗憾，都烙印进这个动作里。无声的唇形在血沫中清晰：
——我爱你。
还有，对不起…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世界开始变得缓慢、遥远、彻底褪色。记忆的碎片如同走马灯般流转飞逝，最终固执地定格在菲特那张写满痛苦的脸上。她多渴望能再感受一次她的拥抱，多希望能亲眼见证菲特真正为自己展露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可生命…终究太过脆弱。
那凝聚了最后意志的手臂，终于失去了所有力量，缓缓地、无可挽回地从菲特胸前滑落。染血的指尖在冰冷的制服表面，拖曳出一道刺目、绝望的暗红血痕。
——机器本无心。
然而，就在奈叶的手彻底垂落、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瞬间——
菲特的胸膛深处，第一次，传来了真实的、剧烈的震颤。
不再是程序精确模拟的电子脉冲，不再是模仿人类的心跳频率。那是一种原始的、撕心裂肺的、由内而外迸发的——痛楚。
奈叶的世界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她未尽的爱意，她深深的眷恋，她所有未完成的约定，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让我们将时针在表盘上逆拨。
血珠从奈叶胸前倒流，嵌进胸膛的弹头震颤着挣脱血肉。金属外壳在晨曦下泛起冷光，沿着既定的命运线原路折返——穿过贫民区断裂的钢筋，掠过污水横流的下水道，从锈迹斑斑的工业区腾空而起，逆着轨迹刺破灰蒙蒙的云层。
子弹擦过全息广告牌上舞动的虚拟偶像，穿过天穹顶防护罩泛起的涟漪，最终悬停在一柄修长的、流转着幽蓝冷光的枪管前。
少女单膝跪在一千米高空的天台边缘，漆黑的长发被凛冽的气流掀起，她身前架设着两人高的脉冲狙击枪，枪身镌刻的「因果校准系统」正疯狂运算着弹道轨迹。
虚拟瞄准镜的十字线里，目标高町奈叶正从遮挡的大楼后面扑出，扑向那具铁皮人残骸。
“风速修正完毕。”冰冷的机械女声在意识中响起。
她扣下了扳机。超导线圈瞬间亮起刺目的光芒，钨芯弹穿透十二层致密的空气屏障，在枪口迸发的电磁环中化作一颗赤红的死亡流星。
二秒钟后，这颗流星将在目标的心脏处，绽放出终结的血花。
少女起身，按住被风吹得飞扬的长发，漆黑的风衣下摆猎猎作响。初升的晨曦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她冰冷的侧脸，清晰地映出左眼虹膜中那枚缓缓旋转的、精密而冷酷的时计图案——那是见泷原最高杀戮权限的烙印。
——晓美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