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的第二天。

做完午饭后，上来叫梁左叶吃饭的萧菖蒲，在卧室里看到了让她震惊的景象。

“小左？！”

梁左叶笔直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一眨不眨，就仿佛中邪了一般。萧菖蒲惊呼一声，冲上去摇晃对方的肩膀。

“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唬我！快醒醒！”

梁左叶猛地坐起来，用手拍拍两边脸颊，眼睛便重新恢复了神采。她看向萧菖蒲，一脸无辜的摇摇头，“我没事，我刚才只是在思考歌词。”

“思考歌词？可你那个状态究竟……”

“我玩的某个手游里的角色，就是用这种放空的状态来作词的，所以我也想试一试。”

“这种作词法对别人的心脏也太不好了……”心有余悸的萧菖蒲擦着额角的汗水，“那，有什么进展？”

“姑且算是有吧……”

餐桌边，一边吃午饭，梁左叶一边讲出自己的想法。

“故事里的另一个角色，我打算设定成一个自卑胆怯的人类少女。”梁左叶说道，“少女憧憬着、敬爱着歌姬，却从来不敢告诉她，甚至连在附近看着她都做不到。少女只能在歌姬每次歌唱的时候，偷偷的躲在阴影中，从远处仰望着她。奇妙的是，尽管远远相隔，少女却仿佛能亲身感受到歌姬的心情，意识到他人无法察觉的，来自歌姬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温柔与悲伤。大灾难来临的那一天，少女也感应到了歌姬为人类而自我牺牲的决心，跟随在歌姬身后，一起跃入了黑暗的大海……”

“……这个少女，”萧菖蒲犹豫了一下，“是不是……”

“就是按我自己的感觉来设定的呀，”梁左叶干脆地肯定萧菖蒲的猜想，“毕竟这样才更方便代入角色。”

代入角色，戴上那个角色的假面，把自己想像成对方，让她的苦难、欲望、思想、动机暂时变成自己的东西，才能写出更有说服力的故事。梁左叶写小说的时候，也经常用这种方法。

“原来如此。”萧菖蒲带着“学到了有用的知识”的表情，一边点着头一边将煎的表面酥脆的罗非鱼块塞进嘴里。

“不过，反过来说……”

她咀嚼了一阵，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边把鱼肉咽下一边发问：

“歌姬视角的那部分内容，是不是……”

“被你说中了……”

梁左叶低下头，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趴在餐桌上。

“目前就是，人类少女视角的歌词写的还算顺手，歌姬视角的……除了昨天的那两行，便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不要说歌姬了，就连站上舞台的经验都欠奉。大一刚入学的新生文艺汇演，班会课上选合唱节目成员的时候，明明自己早就会唱那首《你的名字是希望》，却还是用尽全力蜷缩在座位上，生怕班长点到自己的名字。靠着这样匮乏的经历，实在无法制造出足够可信的歌姬“假面”。她能够完美制造出“九条绚”，是因为九条老师是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是和真实的自己相反的镜中存在。而“歌姬”这种和自己的一切都毫无关联的形象，实在不知从何入手去构想，就算勉强为之，也只能写出空洞干瘪的句子而已。

“嗯……“

萧菖蒲听着梁左叶的话，思考了片刻，“换句话说，起码要有‘关联’，哪怕只是表面的，形式上的关联也可以？”

“是。”

“那就简单了！”

她一把拉起梁左叶，向楼上奔去。梁左叶不明所以，踉踉跄跄跟着跑回自己的卧室，看着她打开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柜，从中取出一条深海蓝色的，左肩部、裙摆和袖口有着夸张华丽的层叠装饰的洋装连衣裙来。

“这不是……”梁左叶心中充满糟糕的预感，“你的演出服吗？”

“没错。”萧菖蒲笑容可掬，“小左，穿上它。”

“……什么？”

短短三个字的命令，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反而无法在脑海中顺利转换成概念。

“具体来说——”萧菖蒲一本正经的解释，“就是你把现在身上的衣服通通脱掉，再把这件演出服穿上，这是搭配的袜子，”她顺手拎起一双黑色膝下袜，“也要穿上，对了，还有单片的美瞳，要戴在左眼还是右眼任你选择……”

“我已经理解了！”梁左叶制止对方，“问题是……意义何在？”

“虽然我不是你的故事里，怀有救世之心的歌姬，”萧菖蒲说道，“但至少，在‘歌唱’这点上，我们算是有共通之处吧。既然你需要和‘歌姬’角色之间的关联，那么除了亲自站上舞台之外，也就只有穿上这件演出服试试看了。顺便一提，这件是我前天晚上去乐团的时候穿的，而且——”她笑的意味深长，“还没有洗过哦。”

“呜……”

比起前面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后的那句话反而更让自己无法拒绝。快要对自己的变态程度绝望了。

梁左叶放弃抵抗，任对方摆布。萧菖蒲手脚麻利地为她换上全套舞台服饰，将蓝色的美瞳戴到她的左眼上，接着去行李箱里翻了一阵，取出一个喷漆罐形状的东西来。

“差点忘了这个，因为染发的话太费时间，就用这个对付一下。”

“你的行李箱是四次元袋吗……”

萧菖蒲用梳子仔细分出梁左叶右侧的一束短发，用喷漆罐仔细将其喷成蓝色。又放开手，让蓝色的头发自然下落，观察了一阵，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接下来，小左就从试着体会我的心境开始，或者说，把自己当成‘舞台上的萧菖蒲’吧。”

“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任务……”

对自己来说，适应身上的这些陌生之物是艰难的首要任务。隐隐约约，属于萧菖蒲的独特少女气味萦绕不散，演出服的夸张洋装袖口让手不知该摆在那里，胸口处紧绷的布料让她呼吸困难，裙子部分因为二人身高差的原因显得更短，让穿惯了长裙的她简直无法走路，美瞳带来的微妙异物感难以忽视，被喷成蓝色的那束头发也存在感强烈，总而言之，这一切都让她无法平静，心中有什么难以控制的躁动着，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怎么样？”萧菖蒲边说边观察着她，“已经开始有不一样的感觉了吧？没来由的紧张和兴奋，胸口涌动起高涨的情绪，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声呼喊、大声歌唱，这就是演出服的魔力哦。”

……不是很明白。但目前既然只有这个办法，那就唯有一试了。

梁左叶下定了决心，对萧菖蒲说道：

“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去阁楼一趟，你千万不要跟上来。”

“嗯。”萧菖蒲点头，用手指指楼下，“那我先去收拾餐桌……之后回这里等你。”

梁左叶离开卧室，走上通往阁楼的楼梯，不熟悉的脚底触感在地板上踩出陌生的声音，她推开阁楼的门，径直走向在天窗透入的阳光下，飞舞着无数灰尘的阁楼角落。

在那里，矗立着一面全身镜。

梁左叶在全身镜前站定，在这个距离下，她能够将自己从头到脚的模样一览无余。她深呼吸着，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上一次站在这里，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而那一次，她成功的创造出了九条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