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毫无征兆，冰冷的雨水砸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粗暴地扫开，留下一片模糊的水痕。城市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玻璃上融化开来，像一幅被打翻的油画。

林薇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心跳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擂鼓一般，几乎要盖过引擎的低吼和窗外的雨声。副驾驶座上，叶昭靠窗坐着，安静得有些异常。她只是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扭曲的流光溢彩，眼神里有一种决绝的平静。

她们正在跑路。

不是犯了什么事，只是为了逃离一座巨大的、无形的牢笼——那种令人窒息的生活，以及其中所有不认同的目光和压力。

“冷吗？”林薇轻声问，打破了车厢内几乎凝固的沉默。她腾出一只手，将暖气调高了一些。

叶昭缓缓转过头，嘴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摇了摇头。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林薇紧握方向盘的手上，指尖冰凉，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不冷。你好好看路。”

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却像一道暖流，瞬间熨平了林薇心中大半的焦灼。她们要逃离的，无非就是为了能这样正大光明地牵手，而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神。

几个小时前，她们还在那间压抑的公寓里。叶昭的母亲又一次不请自来，用挑剔的目光扫过房间里所有属于另一个女性的痕迹——茶几上成对的杯子，沙发上一件不属于叶昭尺码的毛衣，以及空气中那种无法言说却切实存在的、属于两个人的亲密气息。那些刻薄的、带着“为你好”面具的言语，像细细的针，一遍遍扎在叶昭心上，也扎在林薇的忍耐底线上。

“小昭，你不能再这样糊涂下去了……”

“找个正常人，结婚生子，这才是正路……”

“你们两个这像什么样子？别人会怎么说？”

当那位母亲终于离开，沉重的关门声仿佛一个休止符。叶昭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母亲远去的背影，然后转过身，对林薇说：“我们走吧。”

没有详细的计划，没有确定的目的地。林薇只用了十分钟，往背包里塞了几件必需品、所有的现金和银行卡，然后拉起叶昭的手，冲进了地下车库，发动了这辆她们攒钱买来的二手小车。

雨似乎更大了，高速公路像一条黑色的河流，引导着她们奔向未知的远方。

“我们会去哪里？”叶昭轻声问。

“不知道。”林薇回答得很诚实，她看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无尽雨夜，语气却异常坚定，“一直开，开到南方去，找一个暖和的小城。听说那里没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找份工作，租个小房子，要有个阳台，可以种你喜欢的向日葵。”

她描述着，仿佛那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是即将抵达的彼岸。

叶昭听着，慢慢握紧了她的手。“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包含了全部的信任和未来。

长时间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充满了某种相依为命的暖意。她们像是在惊涛骇浪中同乘一叶扁舟的旅人，除了彼此，一无所有，却也因为拥有彼此，而仿佛拥有了一切。

后视镜里，那座她们生活了多年的城市的光亮正在逐渐缩小、黯淡，最终彻底被雨幕和夜色吞没。

前方出现了一个高速休息区的指示牌。

“要停下吗？”林薇问。

叶昭想了想，摇摇头：“再开远一点。越远越好。”

林薇点了点头，用力踩下油门。老旧的车身发出一阵轰鸣，加速冲破了雨幕。

不知开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天际线上甚至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灰白色，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她们驶离高速，拐上一条安静的省道，路两边是广阔的、笼罩在晨雾中的田野。

林薇把车停在路边一个废弃的旧站牌旁。

熄了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冷却的轻微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她们对视了一眼，仿佛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她们已经离开了。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恐惧和自由的战栗感席卷了两人。

林薇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小心翼翼地吻住叶昭。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微凉、夜奔的仓皇，和一种重获新生的渴望。

“天快亮了。”分开后，林薇抵着叶昭的额头，低声说。

叶昭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倒映着破晓前最微弱也最充满希望的天光。

“嗯，”她微笑着，再次握紧林薇的手，“我们一起走的，才是天亮。”

车外，世界正从黑暗中苏醒。而她们，正手拉手，奔向属于她们的，第一个自由的清晨。

......删不掉，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