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今年的神社多了许多来过节的人。很多原本都没有过中秋这种习惯的家庭，在这个难得与周末相撞的节日里也愿意来凑个热闹。

“呐，月见团子，很好吃哦。”

“唔……恩，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真姬下意识后退一步，伸手拿走了原本被希打算递到自己嘴边的团子。习惯性地垂下视线，然后才咬下一小口。涂在表面的红豆沙将原本无味团子的香味尽数烘托出来，品质优良的糯米在软糯中也不乏弹性，不粘牙，甜度也刚好。

“怎么样？”

“恩、还行吧。”

“诶，有点低的评价呢。咱还以为真姬会很喜欢呐，毕竟咱好几年中秋都在这边觅食，吃出经验了的说。”

“其、其实，挺好吃的……”

“哼哼。”

希捂嘴偷笑，眼里满是得意的意味。真姬的视线更加飘忽，只能回应一张红透的脸。

神社的表演是在晚上九点开始，今明两天都有。在神社附近也会有这种卖食物或是玩游戏的小摊小档，跟庙会有点像，是适合家庭出行的地方，也是适合约会的地方。

真姬瞥了一眼从她身边走过的一对情侣，陷入了回忆里。第一次来看演出，记得应该是高三那年吧。

她孤身一人，看着在台上光彩夺目的东条希，以及光明正大在台下声援的绚濑绘里。她在表演还没结束的时候就离开了，回家后还被双亲久违地训了一顿。

站在希身边的是绘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们从高一开始关系就特别好，是相互了解的知己，会发展到那一步也完全不奇怪。退一万步说，那人就算不是绘里，也不该是自己。

希从来只是把她当做有点伤脑筋的后辈和挚友看待。

真姬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好懂的道理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自己想要放弃喜欢希的尝试还是会接连失败两次。

无论是时间还是距离，甚至是在大学尝试展开新的恋情，都丝毫没有冲淡这种感情，尽管它时常给真姬一种已经过去了的错觉。

但是，这里果然是个情侣才比较适合来的地方。

“说起来，绘里不来吗？”

“不能来哦，她最近挺忙的，虽然暂时不用回俄罗斯那边，但据说还是有很多工作要远程完成呐。”

“这样啊。”

真姬再一次握紧拳头。

“希，我……想要做出第三次尝试……”

我想要彻底离开你。

“当！”的一声，预示着表演开始的锣响，将真姬后面的句子掩盖在了强烈的声波中。

周围的人潮涌动起来，眼看着两人有点要被冲散的倾向。真姬及时拉住了希的手臂，却产生了反作用力，让两人靠得更近。

希极美的容貌跟高中时没有什么区别，仿佛岁月这种东西根本没在她身上出现过。真姬盯着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神，甚至忘了害羞。

医生突然醒悟了。

正是这个人，用那双时常持着一张意义不明的塔罗牌的手，为她推开了一扇大门，向她展现了一个原本孤僻的那个自己是绝对看不见的美好世界。毕业后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但每一次希都一定会过来询问她的近况，为她排忧解难，同时也会例行地捉弄她一下。

久而久之，真姬便习惯了被捉弄了，因为她知道，每次看到她恼羞的样子时希都笑得特别开心，然后，她也会莫名心情好起来。

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莫名了。真姬在最后，重新定义了这段情感。

她爱上了希，但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真姬？”

希有些慌乱，因为她发现从刚刚开始，她就不能像往常那样看透身前这个人了。

“为什么不是像以前那样叫我真姬酱了呢？”

人群几乎都去了看表演，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真姬低声问出了那个她一直以来都感到疑惑的问题。

不过答案不重要了，真姬没有等回答。

“希，我呢，从以前开始就在给你添麻烦吧？”

“突然之间……？”

“你一直容忍着我的任性和幼稚，而我居然还这么过分地爱上了你。所以，最后一次……”

用力地抱紧了希，25岁的真姬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表演真的不能跟你一起看了。”

“麻烦前面右转就到了。”

好不容易把醉醺醺的海未扛上了车，接下来还要不断忍受着她对自己无意识的上下其手，绘里觉得就过了这一天晚上，已经足够她老上一岁。心里默默地给中途提前开溜的凛记了一笔。

车子停在了园田家的道场门前，绘里向真姬家的司机道了一声谢后，推了推摊在一旁的海未。

“海未，到家了哦。”

“家……家？！”

一路上都一蹶不振海未突然两眼放光，矫健的扑过来拉住了绘里企图打开的车门。

“我这种样子回去……明天就要拜托你收尸了。”

绘里有点头疼。她跟园田家主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样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确实怎么看也不会容许自家女儿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那该怎么办呢？要来我家住一晚吗？”

“唔……”

海未又变得迷糊了。刚刚那一会的“回光返照”似乎用尽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

“头疼吗？”

“恩，有点。”

绘里认命地帮那个还摊在自己身上的后辈揉揉太阳穴。真姬家的司机很有耐心，也十分有礼貌地保持沉默。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勇気のReason。

绘里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手指抖得连接听的选项都划了整整三遍才成功。

“你好，我是绚濑。”

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绘里捂着海未的眼满心希望她什么也没听见。

但随后她皱起眉，整个人愣了一下。

“你在哪里？”

挂了电话，朝司机报了一个地点。司机的技术也是给力，踩下油门下一秒就冲了出去。

“绘里……”

海未很不舒服的样子，不停地往绘里身上蹭。

“再等一等，我们就回去了，恩？”

现在可不是欣赏海未难得一见的撒娇模样的时候。

一下车，就看见那个紫发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神社旁的一棵树下。本就瘦弱的身躯在这种时候看起来更显得弱不禁风。

“希。”

自后面拍了拍友人的肩。

“绘里亲，咱该怎么办呢？”

“不要再逃避了吧？希明明也是喜欢她的。”

希抬起眼，眼里的无助让绘里想起了她们高三那会，希突然变得不太对劲的那段时间。说起来当时也是多亏了真姬那孩子，才得以说服希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并且最终也确实是写出了一首十分哈啦休的歌。

那孩子一直这么重视着希。

为什么希始终要对两人早已变质的相处模式视而不见呢？

绘里是知道答案的。这不是希第一次就真姬的事找她商量。

“女生和女生在一起什么的，是很难被大多数人接受的。真姬酱不应该走上这条路。”

通常在一段关系里，年长的一方总会承受更多的压力，更何况是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想的比谁都多的希。

然而，当时希说的这句话的确是事实，同时，因为绘里也知道希是有多重视真姬才会宁愿压下自己的情感也要将真姬逼回到所谓的正道上，所以绘里想不到任何话反驳她。

现在看来，当初直截了当的给她当头一喝可能还比较爽快，至少两人可能就不用受这么久的折磨了。

关于女生和女生交往这个问题绘里也考虑过，现在她觉得她有办法反驳友人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希。”

“很疼哦，浑身都很疼……明明，应该松一口气才对。”

“我觉得，是希太自私了。”

“……也许呢。”

“像这样弄得双方都那么痛苦的结局，又能比被其他人议论纷纷好多少呢？而且，就算你们在一起了也别以为会被全世界抛弃，我、海未、穗乃果……缪斯的大家，一定都会站在你们这边。

真姬在大学交过男朋友，证明她确实为脱离这种局面做过努力，但是并没有成功，她还是很喜欢你。我们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面对这样一个勇于面对又敢于放弃的真姬，你还觉得自己有规划她人生的资格吗？你们在一起后到底对真姬是好是坏，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她。”

一口气说完了刚刚在车上组织好的话语，绘里见希一脸怔然，想着应该是达到效果了。接下来就是给希自己思考的时间了。

“走吧，司机还在那边等着，送你回去。”

拉过友人的手原路返回，却看到了令她心惊肉跳的一幕——海未拖着歪歪扭扭地脚步打开了车门，这还不是重点，关键是她打开的是靠道路那边的门。绘里吓得赶紧冲过去把不安分的家伙拽回进车里，再把仍旧失魂落魄的希也塞进了车里。

“辛苦了。”

司机大叔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我们才是，要不停地麻烦您，真的很抱歉。”

绘里相信，自己今天足足老了两岁。

但回过头想想，刚刚虽然把希教育得很理直气壮，其实自己这边的感情生活也进展得一点都不顺利。

论如何让一个榆木脑袋开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