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吃馄饨 于 2015-7-14 00:36 编辑

①

「偏执的人不会懂。

纵使她十丈软红，拼得错落繁华，倚绮丽璀璨筑就倾城长相守，也抵不过他人耳鬓厮磨，一念呢喃的痴缠。

亦终究阻绝不了夜阑深处伊人静默长相思。」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香织手握着毛笔，在轻薄的纸张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这行字。

她凝神瞧了一会儿，最后气闷地罢笔，挥手揉了纸张。

没有风骨，更何谈脱俗。

垃圾桶被同样的纸团塞得太满，它弹了一下掉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住了。

泄气一般地仰头靠在椅背上，香织抬手抚上额头，撩起了细软的刘海，另一只手无力地自然垂下。

两眼盯着窗外暗沉的天空，绿叶被雨水打湿，雨声如泣。

“好想吃……烤山芋。”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眸子，盖住了那不小心溢出来的怅惘和落寞。

接到晴香的电话时她正因为毕业论文答辩的事情而焦头烂额。

“周末去滑雪吗？”

香织偏着头，抬起一边肩膀夹着手机，双手还在略为烦躁地整理着各种材料，正想着拒绝就听见晴香又加了一句，“明日香也会去哦。”

香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这种感觉就像被坏心眼的晴香吃定了自己只要听到明日香的名字就一定不会拒绝一样。

她真的无法去拒绝。

“好吧。”

“那就这么约好了！你在家吗？我买了烤山芋。”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心中紧张的晴香松了一口气。

“嗯……你怎么知道我想吃？”

“每次下雨天，你都会想吃呀。”

香织抬头看了眼窗外淅沥的小雨，似乎能看见撑着雨伞提着烤山芋向自家走来的晴香。唇角扬起了一个暖心的笑容。像喝下了在冬日里的一杯温热牛奶。

晴香啊，总是这样了解她，又溺爱她。

像妈妈一样。

挂掉电话后香织走进了厨房，拉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倒进奶锅里，拧开了火。

从橱柜里拿出两个晴香买的比起闺蜜更像是情侣款式的卡通马克杯，看着牛奶在锅里咕哝咕哝地冒着泡，想吃烤山芋的欲望又被彻底勾了起来。

“晴香好慢……”

香织花了半个小时画了个足够精致的妆容，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来回查看，确认了看起来不会太浓艳也不会太寡淡才满意地合上了化妆盒。

出门之前站在全身镜前认真地端详了自己的打扮是否稳妥，虽说镜子里面的人已足够完美。她练习一样地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十足像个第一次和男友约会的小女生，紧张忐忑，又期待。

路上凌冽的寒风呼啸，刮得行人皮肤生疼，香织的脸颊被冻得微红。

她吸了口气又裹紧了一点大衣和围巾，伸出双手轻轻地哈了口气。

“嘶……好冷。”

被明日香的一个电话约了出来，说是好久不见想要一起去吃顿饭，聊聊天。这是明日香十分难得地单独约她出来。香织想了想，虽说这周末就会一起去滑雪，但是多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好。于是欣然应允了。

毕竟不论怎么说，自己都是想要见她的。

她们约在了公园入口的喷泉边，香织到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每次见明日香她都会刻意地早到。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只是很喜欢这样等待她的感觉。等她望着天空数过了一片又一片的云，等到乍暖还寒的春天，等到花开等到叶落，等到风停雨歇，明日香才蓦然出现。

她喜欢那时心中会悄然冒出来的欣喜。

而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已然成了习惯。

习惯了安静地站在原地，等风也等你。

“香~织~”

在香织仰着头数到飘过的第十一片云的时候，听见了明日香唤她的声音。

带着不正经的调笑，捉摸不定，听起来轻飘飘的，却令人安心。

“明日香。”

她欣然地侧头打过招呼，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被明日香挽住的那个男人。

那是明日香新交的男朋友，她见过一面，还记得是姓吉泽。

没想到她会带男朋友来。

先前的忐忑和期待一瞬间好像被怪兽吃掉。香织的心脏悄悄地沉了一下，她表情凝固了一秒，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接着便迅速地换上了一张极温良优雅的浅笑面孔。向他点头致意。

“你好，吉泽君。”

男子点头微笑。

“你好，中世古小姐。”

“今天是他硬要来想跟你熟识一下，你没有不高兴吧？”

说着这样的话，但明日香的语气里分明没有丝毫歉意。

“怎么会，吉泽君是很有风度的男人。”香织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诚恳。

“是吗，可是香织你看起来好拘谨呀。”她弯着眉眼，笑容妖娆。

妖精一样的女人，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致命的魅力。

香织认真地切着盘中的牛排，偶尔抬眼微笑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一对情侣，虽然这表面上的恩爱有些刺眼。

这次明日香是认真的吗？她看不出来，那个人总是把表面功夫做到十足，能让她的每一任男友都产生自己就是她的真命天子的错觉。

而明日香在任何感到厌倦的时候，都能自如地全身而退，毫无包袱地奔向下一次恋爱。

真是个极为薄情的女人。

香织忽然有些同情坐在对面的这个看起来知书达理而温润儒雅的男子，谁知道他是不是下一个被明日香莫名其妙地甩掉，还呆在原地茫然无措以为都是自己的错的可怜人。

然而自己的这种旁观者清的优越感又从何而来呢。还有闲心去同情别人。她几乎要自嘲地笑出声。

陷得最深的那个人，不就是自己吗。

香织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食之无味，甚至有些苦涩。餐厅里的暖气有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心中却微微发冷。

好想回家。

“听说中世古小姐是东大的在校研究生？”

“嗯？是的。”

“真是厉害啊。说起来惭愧，我当初就没有考上。明日香有中世古小姐这样优秀的朋友，我都替她感到由衷的开心。”男人脸上挂着适当的赞赏表情，礼貌地夸赞了她。

“都说啦我们香织很厉害的，长得那么漂亮，头脑又好，家世也不错，有超多优秀的男人追哦。”明日香插起一块蛋糕，歪了歪头，“要我说啊，你要真有眼光的话，就抛弃掉我去追香织了。”

明日香说着调情一样的玩笑，表面上的笑容无邪。

这话听在香织耳中却犹如一根针，刺痛了心脏。她紧握了自然放在腿上的手，指节微微发白。面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明日香，不要开这种玩笑。”

“哈哈哈，有什么关系嘛~”她笑得轻浮，眼里却满是意味深长，香织甚至觉得自己在里面看到了——轻蔑。

然后明日香就毫不在意地转过头，继续与男人调笑。

香织低头闭了双眼，脸上的优雅笑容已经僵硬，几乎快掩饰不住跌至冰点的情绪，她想起了出门前那个精心打扮的自己，实在是……愚蠢之极，大概只是为人徒增笑料罢。

吃完饭后香织勉力维持着自然，拒绝了明日香其他安排的邀约，冷静而婉转地告了辞。她努力地让自己转身离开的背影，看起来不像是落荒而逃的狼狈。

入夜的寒风与她的心情无异，冰凉入骨髓。

真是一次极糟糕的约会。

“啊，香织，你回来啦？”

刚打开家门香织就看见晴香穿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了头。

“你怎么过来了？”

香织放下钥匙一边换鞋，一边脱掉了身上厚重的大衣。

当初租这间公寓的时候，就被晴香以担心自己为理由，硬配了把钥匙去，常常不打声招呼就突然跑过来。所以这样回到家看到晴香围着围裙像妻子一样为自己做饭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总是这么担心我啦。”香织靠在厨房门边，歪着头笑容十分温婉。

“你今天不是跟明日香约会去了吗，我不担心你才奇怪吧，肯定没好好吃饭。”晴香边说边头也不回地认真捣鼓着锅里的咖喱。

“什么约会呀……明日香她还带了男朋友。”在晴香的温柔里香织不自觉地卸下了伪装，低下了眼睑，神情极为疲倦。

“啊？她不是单独约你出去的吗？”晴香回过头的脸上带着惊讶。

“说是她男朋友硬要来的……”

晴香关掉了火，转身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拥住了香织，似呵护一件稀世珍宝般，心疼地吻上了她眼角那颗漂亮的泪痣。

香织闭上眼，没有说话。这是个令她眷恋的怀抱，有着她眷恋的温暖，像风和日丽的港湾，连水面泛起的波澜都柔软如和煦的夕阳。

她可以躲在里面放声大哭，躲在里面释放所有的不安与彷徨，躲在里面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她觉得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的自己，近乎于——无耻。

“明日香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帮你去骂她，别不开心了，乖啊。”伏在耳边的安慰轻柔如浅唱。

对啊，太过分了。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还理所当然，肆意挥霍。脸上总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狡猾得像一只狐狸，不知不觉就逃到了自己如何用力地伸出手都触碰不到的地方。

“要我吻你吗？”自然得像“要吃咖喱吗”这样顺口而出的提议。晴香的声音永远都那么温柔，令人心安。

强烈的背德感让香织一时甚至想要挣脱这个让她无限沉迷的温暖怀抱。但这样无声的挣扎在晴香清澈又如水般的目光里，迅速被击溃，落下了沉重的帷幕。

她靠了过去，抬手抚上了晴香的背脊。

心下戚然。

“嗯。”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图形。她们的三角关系却是扭曲的。

在不甘和自甘堕落中沉沦，在爱与被爱间来回摇摆，她们都患上了无可救药的癔症，如渴水的鱼，挣扎在浅滩，爱得近乎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