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8 】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醒来是件如此幸福的事情。在此刻，它并不是疲劳与奔波的开始。

被子非常温暖，我还躺在那，希望这种温暖给我的幸福感能持续得久一些。

我抓起旁边的那件黑色的衣服仔细打量，发现卯之花警官的眼光很好，至少很合我的口味。

想到这件衣服是她为我买的，便有种很微妙的感受。说不出来那是欣喜还是纠结。我喜欢这个礼物，但在同时又希望我从未收到过它。

我深吸一口气之后将那件衣服抱上，翻了个身。平日里我并不是会赖床的人，但是在今天我觉得有必要想想我等一下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起床。

我做了个梦……这是极难启齿的。

在梦里，我与她再一次接吻……我们将那个吻延续了下去。

想到那里，我再一次翻了身，轻轻地叹气。我每天想的都是些什么呢？那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吻而已。

越想心里的那种难以形容的冲动便越冲击得我无法安然躺在那里，于是我终于赌气似的坐起来，起床了。

我思考了很久，最后拿起了那件衣服套在身上。它和我一同睡了一晚，沾了我的温度。再把它套上便丝毫没有冰冷的感觉。

果真很合身。我默默想着。

看着房间的门，心里百感交集。有一瞬间我希望，打开门她便恰好站在那里.但同时我又希望她今天根本没有来，那样我便……或许能……轻松些。

就算害怕结果也终究是要走出去，穿好衣服，打理好头发，轻轻推开门走出去。等我到了大厅才发现，天阴阴沉沉，大雾又来了。

这种灰蒙蒙的天气给人种厚重压抑的感觉，我心里想着。当然，那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我心里其实非常清楚——她没有在这。卯之花警官今天没有来。

有些沉重地一步步走下楼梯，紧接着又发现不仅卯之花警官没有来，连波文都没在这。新来的警官我之前也见过，留给我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好。他眉宇间总给人一种不友善的感觉。当然，我并不推荐以貌取人，只是之前和这个人的几句对话也很巧合地证明了我的想法——他不是很好交谈的人。

他看到我，眼神依旧不友善。在那种奇怪的氛围下，我对他笑了笑，试图化解这种气氛，然而他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扭回了头。

我站在那憋了半天，犹豫要不要向他道早安。当然，道早安不是最终的目的，我其实是想问问他有关卯之花警官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想，这很奇怪啊。我要以什么身份去问这个警员呢？在旁人看来这不是很难理解吗？

我仔细地想了想，最终得出结论，不光是旁人看来，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与她本身就是毫不相干，两个世界的人。

于是我在那站了一小下，又回身离开了。

调查搁浅了，事情根本没有任何进展，我想着。我在这栋老宅每天逛着，观察着，结果一无所获。我甚至调查起这里的房间有没有暗层或者机关一类，毕竟这里的结构如此复杂，如果在一些不常被观察到的地方设置暗层隐蔽性是很有保障的，谁知道奥格斯格考兹会怎么做呢？

在卯之花警官将那些信件取走之后，我用全部的时间将这老宅上下检查了一遍，凄凉地确认了这里没有任何机关。

所以，关键的信息果然还是在那堆信里啊。我感到有些焦急，毕竟我不确定那里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信息。

万一是很重要并且一眼就能辨明的信息呢？万一那些被警方知道了怎么办呢？

一般委托侦探调查的信息都是不太见得光的，不然那些人大可以正当的方式作出回应，不必用请侦探这种费时又费力的办法。

再顺着想想，为什么卯之花警官要将那些信件拿走？这个问题从信件被搬走的瞬间就一直在困扰我。

很不巧，这种困扰好像有持续下去的趋势，因为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我到她面前亲口问她：为什么要将这些信件拿走？

那样做还不如直接说其实我是个侦探，你把我抓走吧。

我不知道还要在这呆多长时间才能将任务解决，这种迷茫的状态令人不安。的之前任务中也有瓶颈的时刻，有时甚至比现在严重得多，称得上是山穷水尽。

但就算是那种情况我还是保持着冷静的，这般心烦意乱着实是第一次。

在老宅内又找了半天，最后一无所获，重复检查了太多遍的东西再去检查自己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站在大厅，发现我再次一不小心就和那个警探独处了。

和他独处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人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侦探，知道我过去做过什么，尽管那是不可能的。

不小心看到他，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我将视线移开，决定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出去逛逛，到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和当地的普通人打探一下有关奥格斯格考兹的事情。

然而刚要走出门去就被那位警探叫住。

“站住。”他开口，语气里满是居高临下的轻蔑的气息，这比审问的语气给人的不适感还要更深一层。

我垂眼之后站在那，回身等他开口。

“你去哪？”他离我近了些。

“散步。”我简单地回答。

“去哪散步？为什么散步？”他咄咄逼人地问。

“我想这没有告诉您的必要。”我微微皱眉之后说，“案发已经这么多天，在过去都从来没有限制过这些。”

“过去是过去，现在调查的进度加快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种眼神让人浑身上下不舒服。

“……心情不是很好，随便出去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将心中升起的一丝不满忍下之后看着他说。

“新鲜空气？”他的脸抽搐一下之后侧头朝窗外看去。

我也顺着看去，一片看着鼻子也发痒的大雾，在这种时间室内都透不进一点阳光。

“对，新鲜空气。”我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点头，刻意强调这四个字。

他的表情很复杂，所幸最后似乎是觉得没必要继续为难我，什么都没说便让我离开了。

走出老宅，新鲜空气冲进鼻腔，眼睛都有些发涩。

每次碰上大雾天街上的人数就会成倍减少，不过这样倒也好。身为侦探如果扎在人堆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人少加上大雾倒是有种特殊的安全感。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两旁的店铺。习惯般地，我将那块怀表从兜里拿出来看了看。

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昨天下午是约定的交流的时间，而那时我好像正在接受卯之花警官的礼物，将这件事忘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之后我立刻转了方向，朝约定的地点走去。不知道这次接到的是什么指示…大概依旧会是“任务继续”一类的内容吧……

湖边的雾似乎更重。在厚重的大雾中，我走得很近才终于看到那棵树。

到树下，将盒子打开取出那张纸。在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我的心不知为何竟是一坠。

继续调查，不管有无结果，三天之后会有合适的时机离开，当下便抹掉一切痕迹，为三天后做准备。

三天后任务结束，酬金不变。

抓紧时间。

这算什么？我震惊地看着这张纸，一种不甘的情绪从心底升起来。

所以，这算什么？计划就这样结束了吗，以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为结果？站在树下，感受大雾中潮湿寒冷的颗粒将我的衣物穿透。

这太……讽刺了。做为侦探，什么都没有查到但却还能拿到酬金。这样一来，任务究竟算是怎么回事？是算完成还是没有完成？

为什么三天之后就要离开？之前对于奥格斯格考兹的死没有半点解释，如今突然说三天之后离开是发生了什么吗？

的确，侦探有很高的薪酬，但惟独一点……在情报方面，太过被动。几乎是单方面地接收信息。因为会出大价钱雇佣侦探调查事件的人通常都不希望暴露他们的身份。这也算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规则，侦探最忌讳的就是回头调查雇主的信息。

站在那许久，一种无奈的感觉将我深深地包裹了。

雇主的命令是绝对的，不管怎么说，做为图书管理员的我，在三天之后就要离开了。

我将离开这，将再一次以不确定的身份开展新的工作。在我离开之后，这栋老宅以及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毫无关联了。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不舍，我成为侦探这么久，除了开始几次执行任务不很适应之外便没有再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知道不舍从何而来。

将纸叠起来之后烧掉，我深吸了口气，发现天真是冷了，在浓雾中哈气清晰可见了。

我离开了湖边的那棵树，回到街道。

游子在流浪的途中会看过许多山水，许多或精致或壮美或浪漫的景致，然而，再喜欢那些景致也……毫无意义。

游子不属于那里。

我在街上走着，走着。寒风吹过，就算是穿着她送给我的衣服，也还是觉得很冷。

“虎彻小姐若是睡得不好……试着做些运动，保持温暖……会好一些。”

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做些运动，保持温暖就会好一些。是的，我记得了。

我觉得我走了很远的路，已经累得迈不开步子，但抬头时发现，实际我只走了这条街的一半。

觉得很累，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了，我想找个地方休息。

接过许多任务，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好像山穷水尽，我要在这大雾里迷失方向，找不到那栋老宅，找不到她。

终是站定，从她给我的衣服的衣兜中掏出怀表，在街旁的大雾中看着指针发呆。

这是块价格不菲的怀表，虽然年头有些久了，但因为我保养得很精心，看起来不能说和新的一样，但也绝对看不出它的真实年代。

我看着指针走动，许久，最终抬头看了街道周围的店铺，找到一家礼品店走进去。

在进店之前的瞬间，突然觉得街上有个人很像她。

我晃晃神，一句话突然从心里冒了出来。当你思念一个人，看谁都会觉得与她相像。

等到卯之花警官家的所在的地方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大雾中的街道凄冷而诡异，我站在她家门外，拿着精美包装的盒子，踏不出第一步。

天下大概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了，我想着。

明明马上要离开，明明要消除一切痕迹，到最后……我竟然来到这。

我突然觉得很凄凉，不是因为这种现状，而是因为意识到了一个很尴尬的情况。

很想送一个人礼物，但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送。唯一非常清楚的线索是，自己并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身份去递出这份心意。

我站在那，直到被冻得手指都僵硬了才迈开步子。

就算想不出理由也得上去，不然冻死在街头等她下来看到就太悲惨了。

时间还不算太晚，不过突然造访也足够失礼。我一边忐忑地想着，一边轻轻敲了她家的门。

她将门打开，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千百种感情都从我心底翻涌起来。这人有种魅力，就算之前经历了千百种磨难，在见到她的一瞬，也会觉得那些都是完全值得的。

我忍着想和她告别的冲动，忍着想将一切告诉她，忍着想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的冲动开口。

“那个……卯之花警官，”我小声说，“今天在街上偶然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

她看着我，墨色的长发散在身后，上面流动着身后屋内的暖黄的光线。

我从她脸上寻得一丝惊讶与诧异。

“……总之……这个送给你……”我越说声音越小了。

没多久之后，她终于被我说服收下了礼物。我回身便打算离开，然而却被她轻声唤住。

“进来休息一下吧。”她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含满了关心。

“……”

我站在走廊，沉默半天之后摇头。

“不、不必了……”

我不知道我都说了些什么理由，只记得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她家。

这一整天都是慌慌乱乱的。

离结束，还有三天。

【TBC】

下章A部分结束

高能预警

非战斗人员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