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幸福之始
1「不過我知道，能讓我得到救贖的人，已經不會是她了。」
聖，這麼說了。就在稍早吃完早餐的時候。聽到聖這麼說的我，是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她的呢？
其實，我有點驚訝，驚訝聖的坦率。雖然無法證實聖能夠如此坦率的說出這句話，是不是因為昨晚的夢，但我隱約覺得，聖肯定有什麼地方，因為那個夢而改變了。讓我驚訝的當然不只是坦率的聖，而是聖的話和我昨晚的夢境，有種微妙的關聯。
坐在駕駛座上，我試圖推敲各種關聯的可能性，但始終無法理出頭緒。剛在聖下車前，原本想問聖，卻因為不知道該從何問起而作罷。聖大概以為我的欲言又止，是害怕她不回來吧。於是，聖對我說了，「我會回來的，等我。」
老實說，我並不擔心她會因為栞學妹而一去不返。也許我剛才欲言又止的表情，讓聖想起了四年前，我擔心她的表情。不過我知道，聖已經不會再從栞學妹那，尋求什麼了。
聖，是去告別的，並非告別栞學妹，而是告別那段令她悲傷不已的過去。雖然沒有根據，但我是這麼認為的。
坐在車子裡，等著聖。不知道過了多久，但也不想認真去算，到底等聖等了幾分鐘或幾十分鐘。並非像之前那樣，為了等待聖對我展現軟弱的一面而等待。此刻的等待，是在知道聖會回來的前提下，成立的。也是對聖的承諾──「嗯，我等妳。」
闔著眼，任由思緒飛舞。想著學校的事、實習的事、這幾天發生的事。不，其實有更多的時間是在想著，聖的事。
「叩叩。」左側傳來車窗玻璃被敲響的聲音。這讓思緒不知何時飄向遠方的我，回到了車裡。來人是聖，她稍微彎著腰，像是要將頭探進車內似的。但車窗是緊閉的，於是她只能挨著車窗玻璃，試圖引起我的注意。饒富興味的看著車窗外的聖，我不禁輕笑出聲，為聖開了車門。
「真是的，不是早就發現我在敲車窗了嗎？」伴隨著小小的抱怨，聖坐進車裡。我帶著笑道歉，而後低頭為聖扣上安全帶。抬起頭時，恰巧與我對視的她，給了我一個微笑。
「我回來了喔。」聖注視著我，清澈的雙眼映照出我的輪廓。我無法移開視線。「歡迎回來。」像是在等著這句話，聖聽到之後，滿足的表情彷彿得到寶物的孩子。
「有好好的道歉了嗎？」「嗯，道歉也道謝了。」「這樣啊……」「我啊，覺得能跟栞相遇，真是太好了。」
這麼說著的聖，別過頭，望向車窗。車窗玻璃映出的是，無聲流淚的聖。我知道此刻聖所流下的淚並非悲傷。但我仍然不希望她獨自流淚。
「聖，」因為我的出聲叫喚，而轉過頭來看著我的聖，臉上還帶著淚。我伸出手，輕輕拭去聖的淚水。「現在的我，看起來是不是很軟弱呢？」聖的手覆在我為她拭淚的那隻手上。「我以前說過了吧，我連妳軟弱的一面都喜歡。」並不是為了安慰聖才這樣說。聖的眼眶仍含著淚，但是她笑了。
「妳變成熟了呢。」對於聖能夠坦然的慶幸與栞相遇，我給予這樣的回應。「要是只有蓉子一個人變得成熟，那多不公平。」「也是呢。」聖，恣意的笑了。淚水，已經止住。
2原本是要直接回去我的住所，但蓉子想起冰箱裡的食材已經所剩無幾，於是我們決定先前往超市採買。不，這麼決定的其實是我。我拒絕了讓蓉子先載我回去，她再自己去超市的提議。並以「午餐就讓我表現一下吧」這句話，成功說服蓉子帶我一起去超市。
「聖，妳的腳還好嗎？」也許是我在下車時，不小心碰到了小腿的擦傷，而吃痛的皺了下眉頭，才又讓蓉子露出了擔心的表情。「沒事的，慢慢走就不會痛了。」即使一跛一跛的也無所謂，再稍微逛一下超市也不至於讓腳傷惡化，所以我給蓉子一個微笑，希望能藉此讓她安心。不過我想，光是一個微笑是不可能讓蓉子就這麼放心下來的，畢竟她可是那個會把人當作雛鳥，納入羽翼之下的「水野太太」呢。
「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了嗎？」「我在想，要是我的腳痛到走不動了，蓉子會不會揹我呢？」「妳知道我揹不動妳的吧。」「我可以將妳的回答理解成『會』嗎？」我想我是發出了愉快的笑聲。即使蓉子以「妳會希望我這麼做嗎？」來反問我，我也絲毫不在意。因為我知道，蓉子是願意陪在我身邊的，揹不揹得動我倒不是那麼的重要。
雖然提議要準備午餐的人是我，但其實我會的料理並不多，因此要想出一份完整的午餐菜單稍微有點難度，於是我接受了蓉子「不如一起準備」的提議。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此刻認真挑選著食材的人，卻一副要自己一手包辦的樣子。我會這樣認為，是因為蓉子太了解我對食物的喜好，她完全沒有問我，購物推車裡就已經放進八成我愛吃的東西了。順帶一提，剩下的兩成則是我不討厭吃的。
當我們回到我的住所時，正好是十一點，用一個小時準備午餐似乎綽綽有餘。為了搭配紅酒，我們合力準備了幾道西式料理。終於可以喝到紅酒這點，讓我的心情很好。
雖說是一起做菜，但其實我不過只有幫忙備料跟擺放餐具而已。原因則是蓉子擔心久站會對我的腳造成負擔，於是擺出紅薔薇大人的姿態，要我好好的坐在餐桌前。不過我並非像昨天一樣，坐在靠近入口的椅子上，而是坐在靠近流理台的位子。為的是，想看著做菜的蓉子。
蓉子用湯瓢從鍋裡舀了一匙醬汁，倒在早已拿在左手的小碟子裡。然後就像昨天一樣，身體微微向前傾，同時用放下湯瓢的右手把遮住視線的頭髮勾到耳後，再慢慢的將小碟子移至嘴邊，淺嚐一口。我用視線勾勒著蓉子的側臉，這樣的蓉子真的……
——好迷人。
「謝謝。」等我意識到時，蓉子已經站在我的面前，這麼對我說。「什麼？」「謝謝妳的讚美。」我這才發現，剛剛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口了。不過，也不壞。「不是讚美，是求愛喔。」我的這句話，並不是玩笑，但倒是讓蓉子不禁失笑了。
坐在椅子上，我抬頭凝視著蓉子。好像很少有機會這樣與她對視，從比較低的角度望向她。畢竟我比她高一點。凝視著蓉子的眼睛，墨綠色的深邃眼眸，讓我無法移開視線。心臟，鼓動著，越來越快。我不確定蓉子此刻是不是和我一樣，但我覺得她似乎也無法移開視線。於是，我牽起她的手。也許這樣能平復我那鼓動的心跳，我是這麼想的。蓉子輕輕的回握著我的手。
我突然想起，昨晚想通的事。姊姊畢業前所說的那些話，其實是為了保護我。但所謂的「退一步」，並非就不能接近，或是必須保持距離。而是為了能夠冷靜的審視自己與「重要的對象」之間的關係。然後，再往前踏出一步。
「蓉子，」我稍微收緊握著她的手。蓉子沒有因為我的叫喚而回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我，像是在等我說出下一句話。雖然我不認為話語能夠準確的傳達情感，但我想，是蓉子的話，肯定會明白的。
「我喜歡妳。」
代替回覆的，是蓉子傾身過來的一吻。而在蓉子傾身過來之前，我看到一個美麗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開來。我回應著蓉子的吻，我們想要傳遞給對方的情感，也巧妙的融入這個吻。
第九章（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