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尋求救贖

1聽完蓉子訴說的那段「我的」記憶之後，我隱約可以明白，為什麼蓉子並不想告訴我。聽起來確實是個悲傷的故事，而且還是「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正因為是如此的悲傷，所以我想，蓉子在訴說的時候，說不定比我這個對這件事毫無印象的人，還要來得更痛苦。於是在聽的過程中，我握著蓉子的手，我並不想讓蓉子感到孤單，更何況是讓她獨自承受理應由我承受的痛苦。我還記得昨晚，我是在蓉子的擁抱中，才得以入睡的。因此，我輕輕的握著蓉子的手，想著也許能將溫暖傳遞給她，正如她給我的溫暖一樣。

不過，蓉子的手，溫度仍然比我的手還要高一點。

然後，我又做了那個夢。但，似乎又不太一樣，就像是那個夢的後續。

一開始，我依然像是從身後的荊棘之森走出來，而身後也依然有那個名為「栞」的女孩在呼喚著我，我則像前兩次一樣，選擇了往前走而不回頭。之後，蓉子出現在我眼前。當我正想要追上蓉子時，身後的女孩卻突然大喊著我的名字，聲嘶力竭的。因為她的喊叫，我忍不住回頭了。

就在我轉過頭，與她四目交接的那一剎那，她的聲嘶力竭向我襲來。不！是我對她的「記憶」，所有的一切都襲捲而來。幾乎包含了我所有的情緒，喜悅、憤怒、哀傷，以及思念。我彷彿快要招架不住，因為這些情緒的來襲，讓我喘不過氣。再加上除了情緒之外，還有一種就像是我這個人被整個撕裂的痛也隨之而來。

我不知道這樣突如其來的情緒和痛苦讓我停頓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無法輕易的將視線移開。我想我是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讓自己回過頭的。想著幸好夢裡的我，腳並沒有受傷。否則，我也許會被那樣的痛苦給壓垮。

我並沒有讓自己待在原地。我依然往蓉子的方向前進，但這次，我沒有用跑的。而蓉子則看著慢慢走向她的我，加深了笑意。她這次的笑容，讓我感到安心。

「要是有個重要的對象，就要自己先退一步。」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姊姊畢業前對我說的話。我好像突然之間明白，姊姊這句話的意思，還有這個夢的意義。因為夢裡的蓉子對我說了一句話，而這句話我在前兩次夢境裡並沒有聽到。蓉子說的話，讓我露出了微笑，想著「是啊！我怎麼會沒想到呢？」當我恍然大悟的時候，這個夢就結束了。

2我依稀記得，在我陷入沉睡之際，聖仍然溫柔的握著我的手。對於這樣的聖，我感到欣慰。因為我夢到了過去，那段我們共同經歷的過去。

那是我們剛升上三年級時的春天。在放學後的薔薇館內，充斥著聖的怒吼。「妳們在做什麼？！」「可不可以拜託妳別再多管閒事了？！」

因為當聖不經意的說出「藤堂志摩子」這個名字時，她露出了第一次說出「久保栞」這個名字時的表情，於是我和江利子便把那位叫做「藤堂志摩子」的一年級學妹請來了薔薇館。那時的我認為，這對聖來說或許是個契機，一個能多與他人交流的契機。但卻被聖認為是多管閒事。

在我夢裡的聖，在盛怒之下舉起了右手，就像那個時候一樣，而我仍然沒有閃躲。即使是在夢裡，我還是認為聖並不會將手揮在我的臉上。過去的她，總是在我們互相注視對方的時候，先將視線移開。「拜託妳不要自作主張啦。」而我則將手搭在聖的肩上，她無法閃躲，也無法回過頭來，就只能背對著我。

於是我對她說了，我那時深感後悔的事。那就是無法讓她和栞學妹成為一對幸福的姊妹。我那時天真的想著，或許那樣就可以多少減輕一點聖所受到的傷害。但聖卻對此嗤之以鼻。「妳想讓我和藤堂志摩子扮成一對當初和栞無法做到的姊妹？」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不管是誰在聖之後被稱為白薔薇學姐，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因為我在乎的人是聖，始終都是。所以我純粹只是不想看到聖痛苦而已，我的出發點就是這麼簡單。我並不希望我所注視的聖，是痛苦的。

那時的我們，都還不夠成熟，所以是如此的天真。直到現在，再次回顧起那樣的過去，我已然明白「現在」對於我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縱使聖必須經歷那樣的痛徹心扉，但我卻可以坦然的接受，這並非是說聖就應該受到那樣的傷害，而是指因為那樣的「過去」，才能夠造就「現在」的聖。我們都因此成長了不少，所以我認為這樣就是最好的了。

在這個夢的最後，也就是在我對聖說了「我連妳軟弱的那一面也喜歡喔。」之後，聖仍然說了「我則是最討厭妳堅強的那一面了。」但我並沒有像那時一樣說著「我知道，其實連我自己也不喜歡。」而是說，「所以，妳何不向我尋求救贖呢？」這句話，是我一直想對聖說的話，但卻因為認為「能夠拯救聖的人一直都不會是我」而沒有說出口。但現在，我再也不這麼認為了，我由衷的希望，能夠拯救聖的人，是我。

3早晨，陽光灑進聖的房裡，並悄悄爬上聖的睡臉，讓聖因感受到溫暖但刺眼的光線而睜開雙眼。不過，當聖睜開雙眼時，並沒有看見昨晚睡在自己身旁的人。聖看著自己身旁空著的位子，觸摸著某人殘留的餘溫，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微笑。而後，聖吃力的起身，並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似的，將身上的睡衣換掉。

聖靠著自己的力量，一跛一跛的走向廚房。靠在門邊，聖看著正把早餐端上桌的蓉子，就像是早就知道蓉子會在廚房。「不再多睡一會兒？」將早餐準備好的蓉子，看著倚在門邊的聖問道。「嗯，我可不想糟蹋蓉子親手為我準備的早餐。」聖笑著說，表示若自己再睡晚一點，就無法吃到熱騰騰的早餐了。於是，在蓉子的攙扶下，聖坐在餐桌前，而蓉子則和昨晚一樣坐在聖的旁邊。兩人一起享用了早餐，以及美好的早晨。

早餐是蓉子用昨天中午剩下來的食材做成的，所以在聖醒來之前，蓉子並沒有出門。看著一臉笑盈盈享用早餐的聖，蓉子調侃似的開口問道，「一頓早餐就讓妳心情這麼好？」「是一頓『紅薔薇大人親手為我準備的』早餐喔！」雖然用著調侃的語氣說話，但蓉子很清楚明白，聖確實是因為這頓早餐而心情愉悅。不過，心情愉悅的原因並不只是有頓美味的早餐，因此蓉子靜靜的等著聖把話說完。

「還有，想通了一些事。」聖依舊帶著笑意。「嗯？」剛咬下一口煎蛋的蓉子，只讓自己發出一個音節。「我又做了那個夢，」聖指的是自己昨晚告訴蓉子的那個夢，也是自己連續做了三次的夢，「我也知道為什麼會有那個夢了。」語畢，聖喝了一口泡得恰到好處的熱紅茶，這似乎讓她覺得，就算不是香醇的黑咖啡，這頓早餐依舊美好。像是知道聖並沒有打算說下去似的，蓉子並沒有追問聖「為什麼」，而聖也確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直到蓉子在收拾餐桌時，聖才像是突然想起來的樣子，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話。一句讓正在洗碗的蓉子停下動作約莫三秒的話。

「對了，我記起栞的事了，」

說出這句話的人倒是沒有察覺到聽話的人定格三秒，還補充道「在夢裡。」「那，有什麼打算嗎？」「打算？」聖納悶著，不懂蓉子說這句話的意思。「對於被遺忘這件事，栞學妹可是很難過的喔。」蓉子轉頭看著聖，那眼神就像是正在叮嚀孩子的母親。「我會好好的道歉的。」聖不禁笑著，並非沒有悔意，而只是單純的覺得，蓉子的「叮嚀」很有趣。

「畢竟，她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聖自顧自的說著。「所以，妳無論如何都不想忘記她吧。」蓉子會這麼說，是因為自己曾對栞說了，聖並不想忘記她。「是啊！不過……」聖像是在吊蓉子胃口一般，並沒有把話說完。「不過什麼？」「不過我知道，能讓我得到救贖的人，已經不會是她了。」回過頭的蓉子略顯驚訝，正巧與充滿笑意的聖對視。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