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暫時忘卻
1「匡啷！！」玻璃杯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裝著開水的玻璃杯，從栞學妹手上滑落，就在聖對栞學妹說出「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的瞬間。
大概半個小時前，離開實習法院的我，正在幫聖挑生日禮物，卻接到了聖的電話，但電話的另一頭不是聖，而是聖的室友──景的聲音。景很簡短的說了聖的情況，並且告訴我在哪家醫院，我確定了醫院的地址後，便趕去了。到了醫院之後，景告訴我，幾分鐘前她看到聖被送進醫院，但當護士向送聖來醫院的兩人詢問聖的基本資料時，那兩個人卻不知所措，於是她上前幫忙，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便拿了聖的手機撥了通話紀錄上顯示的最後一通電話，也就是我的手機號碼，再加上聖在昏迷時，一直叫著「蓉子」，因此她覺得打這通電話真是打對了。至於景之所以會在醫院裡，則是因為昨晚她的房東，也就是之前聽祐巳提過的老婆婆，突然病倒了，似乎是感染了流行性感冒，所以她才會借了聖的車，將老婆婆載到醫院，而她昨晚就是留在醫院裡照顧老婆婆。而剛才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則是在我與景兩人開門進到病房的瞬間聽到的。時間彷彿因此靜止，沒有人發出一丁點聲響，直到聖看到才進門就愣住的我和景，說了聲「蓉子和景也來啦！」。
趁著景上前關心聖的情況，我先將栞學妹帶出病房，帶離開聖的視線，免得聖又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在病房外，我試著安慰栞學妹，但她似乎聽不進去，她的眼神顯得很空洞，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於是我與她身旁的男子達成共識，決定先請醫生來為聖檢查。至於栞學妹，就交給那位先生了。另外，我終於想起來，為什麼那位先生看起來這麼面善了，原來是不久前才見過面，上個月我回莉莉安的時候，正巧和祥子一起遇到了正在辦理插班就讀的栞學妹與那位先生，祥子還向我介紹了那位先生，說他是在她們學校的小教堂裡幫忙的修士，是位彬彬有禮的紳士。
在醫生檢查完聖的身體狀況之後，在場的我們立刻上前詢問聖的情況，當然，聖自己是毫無緊張感，正確的說法是，她根本還沒進入狀況，或許她連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都還未察覺，真是的。我輕嘆了一口氣。醫生告訴我們，聖的腳有一點擦傷及扭傷，頭部則是受到了輕微的撞擊，但目前並沒有腦震盪的跡象，可以不必太過擔心，至於聖忘記栞學妹這件事，應該只是暫時性的，從她還記得我跟景，以及她並沒有因此喪失日常生活所需的能力來看，只要稍加引導，她應該能夠想起栞學妹。醫生的結論是，聖已經能夠出院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必須回診，要等到腦部斷層掃描報告的結果出來，才能夠完全放心。
「或許，這樣對聖來說，比較好。」我與栞學妹，以及櫻井先生，一起前往醫院大廳的櫃台辦理聖的出院手續。在下樓的電梯裡，栞學妹說了這樣的話。「雖然我不知道聖是怎麼想的，但我知道在她心裡，妳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所以我想，她並不想忘記妳。」是啊！對於聖來說，栞學妹的存在非常重要，在聖的心裡，栞學妹一定占有一個很重要的位置吧！否則今天早上，聖也不會在睡夢中叫著栞學妹的名字。「這次，換我被丟下了呢！」栞學妹露出了一個苦笑。「久保小姐，請別這樣說，所有的事都是天主的精心安排，而我們，只要相信祂的安排就好了。」櫻井先生像是對教友講道一樣，對栞學妹說著。或許是栞學妹的宗教熱忱使然，在她聽了櫻井先生的話之後，她顯得沒有那麼無助了。
在辦理完聖的出院手續之後，櫻井先生開車送栞學妹回去了，所以我獨自回到聖的病房。景也已經離開了，聖說，景去照顧房東了，那個老婆婆就住在隔壁的病房。「蓉子，我可以出院了吧！」聖看到進門的我，高興的急著下病床。「真是的，妳也才住院幾個小時而已，就這麼討厭醫院呀？」我邊說著，邊把枴杖拿給聖。「我可不想在醫院過生日。」聖笑著說。「也是呢！」我輕笑著。
不過，幸好聖沒有受到太大的傷，還能像現在這樣和我說說笑笑的。那時候，剛接到景打來的電話，真的很擔心聖的情況，雖然不至於手足無措，但是卻在結帳的時候，忘了拿回店員找的零錢，就匆匆趕到醫院去了。然而，聖卻笑瞇瞇的告訴我，她只是為了救戈倫太，才會被車子撞到。我真是被她給打敗了。
雖然聖拄著拐杖，但走起路來還是有困難，所以我攙扶著她，走出病房。
2「蓉子妳看，我可以開車載妳了。」我笑著拿出車鑰匙，在蓉子面前晃呀晃的。「景把車還妳了呀。」「是啊！景說反正我明天要回診，到時候再把車開來就行了。」「是景的一番好意呢！」蓉子說著，拿走我手中的車鑰匙。「蓉……」我還來不及搶到車鑰匙，就差點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因為出了醫院之後的我們，就必須把枴杖還給醫院，所以現在的我，完全是依靠蓉子的攙扶，才能夠走到停車場這來的。蓉子說了聲「沒事吧！」而後抱著差點再度扭傷腳的我。我們彼此注視著對方的眼睛，我想我的心臟說不定會因此而漏跳了一拍。「妳看妳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開車？」蓉子邊說邊讓我坐進車裡，我坐在副駕駛座上。不知道是因為夕陽的照射，還是我的錯覺，剛剛我與蓉子對望的時候，我好像看到蓉子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紅暈。
「聖，」蓉子開口叫我。此時的蓉子，正坐在駕駛座上，她手握著方向盤，架式十足的開著我的黃色小車，而她開口叫我的時候，是在等紅綠燈的空檔。「嗯？」我看向她。「妳要是累了，就睡一下吧！」她給了我一個很溫柔的微笑，我很喜歡。「可是，這樣妳不會無聊嗎？」我的確累了，剛剛也打了盹，不過要是我睡著的話，蓉子一個人開著車，沒人陪她說話，不是太可憐了嗎？「妳現在是傷患呀，就算睡著了，我也不會怪妳的。」蓉子還說，反正還有一段距離，要我就先小睡一下，她可不想看到待會有人拆禮物拆到睡著。我輕笑著說，「很期待蓉子為我準備的禮物呢！」而後閉上眼。
在我因為睡意湧上而快要失去意識之前，我隱隱約約聽到了蓉子的聲音。「偶爾看看妳的睡臉，我也就不會感到無聊了。」蓉子好像是這麼說的。
半夢半醒的我，出現在自己的夢境中，眼前是模糊不清的荊棘之森，我感覺到自己剛從那座充滿荊棘的森林裡走出來。於是我轉過身，但身後卻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叫住我。我回過頭，看見一個女孩，好像在哪裡看過，卻又想不起來她是誰。因為我不認識她，所以我沒有走向她，而是往反方向前進。我走著走著，看到蓉子就站在我的前方，她面向我，口中唸唸有詞的，像是在對我說什麼，但是我聽不見她的聲音。我拚命的往前跑，想要跑到蓉子的身邊，但是我們的距離卻沒有因為我向前跑而變得靠近，始終維持著一段不遠也不近的距離。我叫著蓉子的名字，但她沒有因此而走向我，只是給我了一個微笑，看到那個微笑的我，應該是要感到很安心才對，但我卻感到非常的不安。我還是不斷叫著「蓉子」，但蓉子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就快要離開我的視線了。而身後那個熟悉的聲音，依然叫著我的名字，但我還是想不起來那個女孩是誰。
對了！這個夢境，就跟我在昏迷的那段時間做的夢一樣。啊！在醫院裡的那個女孩。就跟夢境裡不斷叫著我的女孩一樣，長髮、剪齊的瀏海，還給人一種很白皙，很純潔的感覺。可是……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夢境裡呢？可惡呀！想不起來。
「聖。」我終於聽到蓉子的聲音了。我真的好怕，好怕蓉子就這樣離我而去。
「聖、聖，到家了喔！」蓉子輕輕的搖著我的肩膀，然後幫我把安全帶解開。「嗯……」我睜開眼，伸展了一下，坐車坐太久，有點不舒服。原來是真的呀，我回到現實了，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這就好像是「幸好蓉子還在」的感覺。「還想睡嗎？」在蓉子的攙扶下，我離開了副駕駛座。「不，精神來了。」小睡一下，我的精神果然好多了。
接下來，就是我期待已久的慶生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會期待著蓉子為我準備的生日會，雖然偶爾會有江利子的參與，或是小祐巳來玩，但就算這個生日會只有我和蓉子兩個人，我還是可以過得很開心。也許是因為有蓉子在吧！我輕笑著。蓉子看見我在笑，問著「那麼期待過生日？」我點點頭，繼續笑著。因為有著蓉子的攙扶，我走起路來不再那麼辛苦了，蓉子配合著我的腳步，我們慢慢的走向我的住所。突然慶幸著，住在有著寬敞庭院的地方，慶幸著有這麼一段不遠也不近的路。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