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powershadow 于 2014-5-27 14:41 编辑
来源于逗号太太给的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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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Anna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野兽。
尽管Hans将它描述的罪大恶极、丑陋无比,且她深信不疑,可当她见到它——或者说是她时,那些念头已然烟消云散。
那只「野兽」姿态端庄、落落大方地站在二楼,用缥缈的目光注视着她一步步走进城堡。
大门关上了,Anna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烛光驱散了古堡里的阴沉,地面干净得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被打磨平整的冰块,她低下头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里很冷,Anna下意识地捂紧斗篷的领口,她被那些奇奇怪怪的桌椅还有茶壶们簇拥在中央,可她却一点儿也没有为此而感到害怕,她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被野兽吸引了,她抬起双眼与野兽对视。
深蓝色的长袍将野兽的身体包裹在内,她有着长长的金发,它们被打理得很整洁,垂落于胸前,在烛火的照明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宽大的连衣帽几乎遮住了整张脸,那双嘴唇是薄且坚定的线条,Anna甚至不用听也能想象得到,自那张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话必然都是至高无上的敕令。躲藏在阴影当中的双眼是清澈的蓝色,一如笼罩在古堡外的终年不散的冰雪。
她看不清「野兽」的脸,可她有一种错觉,它——或者说是她——也许并不是那样可恶——那种错觉来自于野兽微小的手部动作,它们姿态优雅地交缠在一起,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它们已经换了好几种姿势。
“你……你好。”看,我得缓和下气氛。Anna如此想到。
野兽没有回答。
她像一座冰雕伫立在那里,Anna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
那目光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是好奇?还是怜悯?还是蔑视?
她直来直往的天性被野兽刻意的沉默激发了出来,她觉得她们需要谈谈。不管她们彼此的身份如何,交谈总是解决问题的首选方式。
“你好?”她再一次冲着野兽打招呼。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
Anna有点儿生气了。
仅仅是因为她的父亲拿了这家伙一朵玫瑰,它便想要了那可怜的老人的性命。
一想到这儿,她的胸口充满了怒火。
你可以将自己的命运踩在脚下,但绝对不能让别人把你踩在脚下。
她默念着这句话。
“听着,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呃,或者说是你对我有什么成见,你可以对我说,而且我会站在这里听你说。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没人知道你想要什么。”那种刻意而为的小心谨慎在此刻荡然无存,她往前走了一步,那些奇怪的家具们也让开一步。
野兽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她的愤怒显然比刚才更加剧烈,她又上前一步,“我知道我的父亲不该摘那朵玫瑰……”
“是偷。”野兽出声纠正她——那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用一种悦耳的节奏将短短几个字表达的抑扬顿挫。内敛的声音,典雅的姿态,还有那英国人惯有的冷漠,无一不显示出她良好的教养。
“他以为那只是野玫瑰。”红发姑娘据理力争。
“我收留了他。”
“我向你表示感激。”
“我告诫过他。”
“可这里这么大!”
“他没有尽到客人的义务。”野兽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我让他在我的城堡里躲避暴风雪,我给他吃、供他喝,让他从寒冷的死亡中摆脱出来,他却要偷走我心爱的宝物。”
Anna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还不够仁慈吗?”
“可他、可他罪不至死呀。”她满含愧疚地向野兽请求道。
“也许在你们的世界里他罪不至死,”野兽说,“但这个城堡不属于你们的世界,它属于我,身处于其中的一切都要服从于我的法则,包括你的父亲。”
“怎样你才肯饶恕他?”
“用他最心爱的宝物来交换,或者有人愿意代替他受死。”
年轻的姑娘颤抖了一下,她在踌躇,内心备受煎熬。而野兽的语调轻快得像只小鸟,可它们传来的信息却又那样残酷而坚决,一如她的名号。
那道目光——来自于野兽的目光,将她的动作与情绪上的变化尽收眼底,它们依然不带着感情色彩,仿佛造物主在审视它的作品。Anna被野兽那种毫无情感的、玩味的眼神激怒了,她像是面对着乌拉诺斯的克洛诺斯,鼓起勇气大声说道:“那就让我来代替他!”
那些奇怪的家具们爆发出一阵惊叹,随后它们窃窃私语起来,并用同情的目光悄悄地看着Anna。
野兽显然也不曾料到眼前Anna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她以为她会吓得发抖,然后像以前那些过路客一样逃离城堡。但Anna的举动出乎了她的意料,这使得她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孩。
红棕色的长辫顺着耳畔垂落,此刻女孩的神情是肃穆的,她的双手紧扣在胸前,仿佛在向那些肉眼无法看见的、无畏的英灵祈祷;她的脸色苍白,目光坚定,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了那份亲情舍弃生命。
野兽忽然而然地对她产生了一份好奇。
究竟在这个年轻的躯体下蕴藏了一个怎样的灵魂呢?
无数的人从这里落荒而逃,那些貌似伟岸的男人们为了苟活甚至不惜向她下跪。看呀!那位被封为屠龙勇士的多利安勋爵,那位手持长剑的法兰西骑士,他们无一不是气势汹汹地闯进这座古堡,他们号称视死如归,可这些所谓的「英雄」在面对死亡时,却丢盔弃甲、一败涂地,你听,这座古堡还有古堡外的寒风至今还在嘲笑他们的「勇敢」呢。
野兽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瞧着Anna。
她原以为人类都是贪婪、胆小而懦弱的,他们斤斤计较、肤浅虚荣,像蝼蚁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庸庸碌碌,所以他们的感情也与他们转瞬即逝的生命一样一钱不值。
可现在,一个小姑娘,她的生命之花才刚刚打苞,鲜嫩的花瓣还没有完全从骨朵中抽出,她看上去是那么美丽而顽强,连上帝也不忍心将她折枝,而她却甘愿为了她的父亲牺牲自己。
所以,父亲,这种感情就叫做勇敢吗?
她向冥冥之中守护着她的父亲问道。
Elsa,不要被人类迷惑,他们精于算计,擅长谎言,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虫,你绝对不能轻信他们。
已过世的父亲在她的脑海中,用沉痛的语气回答道。
她为自己感到羞愧,因为她居然就这样轻易地对一个人类的女孩产生了同情心和好奇心,她随意地抛下警戒想要去相信那个女孩的真诚。
于是,她立马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冷漠。
“如你所愿。”她冲着那姑娘说道,“卫兵!”
一阵响动自冰冷的地底传来,深埋在地下的巨大齿轮缓缓转动,铁索升起,牢门打开,即便被石像鬼带离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她的父亲依然在瑟瑟发抖。
“Anna!”他大叫一声,想要拥抱他的女儿,石像鬼用手中的长矛拦住了他的去路。
“噢!殿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获得自由的原因,一种莫大的恐怖牢牢地控制住了这个老人。他摘了一朵玫瑰,却要为那朵玫瑰献出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那玫瑰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生日礼物,如今竟然成为了他女儿的噩梦。老人跪倒在地,失声尖叫,“殿下!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公正就是我的慈悲。”野兽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
“她、她还是个孩子呀!”老人痛苦地喊道。
“爸爸!”Anna强忍着眼泪,她无法上前,石像鬼们挡住了她。
“你可以走了。”野兽对他说道。
“不!我不走!”老人发狂似的抓住石像鬼的长矛,如同在暴风雨的海面上抓住一块木板那样死死不放,“我不走!我愿意死在囚牢里,求您放过她!”
“我没有勉强她。”如同石雕一般纹丝不动的野兽缓缓地迈开了步子,“她愿意为你而死。”
“不!不!不!她还年轻,她不能死,偷走玫瑰花的是我,求您杀了我吧!”
“卫兵,带他走。”她好像彻底地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恳求,冲着石像鬼们挥了挥手,那群沉默的、凶恶的卫兵们便一左一右地架起老人的胳膊,将他自地板上拉拽起来,推出城堡。
爸爸,爸爸。
Anna痛苦地在心底喊道。
老人万念俱灰的眼神消失在冰冷的铁门后,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令Anna痛苦万分,她转身想要给她那可怜的的父亲最后一点安慰,身后却传来了野兽轻轻的笑声。
“所以,你还是要逃走吗?”
她回过身,睁大眼睛瞪着野兽。
她的内心里充满了愤怒,却又不完全被愤怒所占据。她高尚的心灵被分为了两半,一半是对野兽行径的斥责,而另一半是对她完全漠视人类感情的怜悯。
“请不要小看我,我是不会逃走的。”她挺起胸膛说道。
“你倒是个英雄。”野兽再一次发出了短暂而飘忽不定的笑声,它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倘若没有处在这样的针锋相对当中,Anna甚至会有这种感觉——那笑声仿佛一支轻盈的舞曲,令人心旷神怡。
“不,我不是。”她堂堂正正地对野兽说道,“我只是个人。”
“人?你像他们一样会骗人吗?”
“他们很真诚。”
“还很狡猾。”
“很质朴。”
“又很残忍。”
“他们意志坚强!”
“还有些胆小如鼠。”
“你这是偏见!”她喊道。
“从这个大厅里一共逃走了五十三个人,你觉得我的偏见是否有说服力?”
“那么我是第一个。”
“第一个?”
“第一个不会从你身边逃走的人。”
野兽望着她,陷入了沉思。
那些奇怪的臣仆们同它们的主人一样,被沉默堵住了喉咙,唯有指针在钟表先生的肚子上滴滴答答地跑动着。
不一会儿,野兽仿佛从沉思中醒来,那双躲藏在阴影下的蓝眼睛盯着Anna,似乎要将她看透。
蓝色的身影正慢慢地自楼上走下,步子又轻又稳,每一步都踏在Anna心头。她感到手心在出汗,一股剐心的寒冷自脚底升起。
她在害怕。
她终归是个16岁的小姑娘,那份建立在父爱之上的勇气,在她父亲离开后便彻底失去了意志的庇护。逐渐逼近的死亡令这个年轻的生命开始感到了畏惧,可她顽强地与它战斗着,咬紧牙关不让它击倒自己。
野兽来到她身边时,那股寒气愈发明显,她冷得直哆嗦,几乎快要站不脚。但她不愿屈服,她就是不想让她看笑话。
她拼命地昂起头,尽管她已经冷得说不出半个字,可她依然在用眼神做最后的抗争。
刺骨的寒冷令她的双腿失去了知觉,她不确信这是否就是野兽所说的死亡,但她能感觉到身体内力量的流失,它们如同被打开阀门的水闸,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流失。
野兽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也许是来欣赏她的死亡,也许是来结束她的痛苦,她们之间仅仅相隔一尺不到的距离。思维在极端的冰冷之下涣散,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捉住了野兽蓝色的长袍,以期支撑自己将要倒下的身体——野兽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的身子僵硬了好半天,仿佛卯足了勇气才没有甩开那只手。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迫使Anna的眼睛阖上,沉沉的倦意袭来,她的意志摇摇欲坠。
好吧,这就是死亡,这就是死亡。
她对自己说道。
在我死前,让我看看你。
她奋力抬起眼帘,迷蒙失焦的目光努力地在野兽笼罩在阴影之下的脸上搜寻着,像是要获得一个答案。
就在她跌倒的一刹那,她碰到的并不是预期当中那硬梆梆、冷冰冰的地板,而是一个有些冷又带着暖意的怀抱。
“你需要休息,人类。”
“我……我叫Anna……”
说完,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