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菲爾。
溫柔的語調,帶了一點寵溺的味道,聽起來很舒服。
眼前出現了那個人,剛剛在喊自己名字的人。
阿爾托莉亞站在離愛麗絲菲爾大約兩公尺的地方。
金色的頭髮隨風飄散,畫面中出現了屬於夢境才有的失真感。
或許自己就是在夢裡面吧?不過她也不會去想那些事情了。
碧綠色的眼睛裡,帶著那種幾乎將人融化的眼神,讓她移不開眼。
一步、兩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縮到零。
愛麗絲菲爾。
這次她笑出來了,而她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為什麼會想笑。
或許是被對方的舉動逗笑了,又或許是有其他的原因。
在碧綠色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她忽然在想自己的眼睛裡是不是也一樣的映照著她。
皺起眉頭,阿爾托莉亞好像有些不悅;但是眼神卻變得更加熾熱。
那眼神裡包含的是友情還是愛情,她讀不清楚。
但是當她捧起自己的臉,想要親吻她的時候,她並沒有拒絕,心裡反而有些期待。
嘴唇碰到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呢?
但是在親下去之前,就有另一個回音干擾了現在的畫面。
而愛麗絲菲爾也發現自己忽然的身處於另一個地方。
「愛麗!醒醒!快到站了。」
驚醒,發現自己依在明顯是男孩子的肩膀上。
「咦?我在哪裡…」
「哈哈哈…我們現在在回家的路上,等下就要到站了,不準備一下不行啊。」
鬍子沒刮乾淨的下巴,有些亂糟糟的頭髮,還有灰暗的眼神;愛麗絲菲爾馬上就認出了眼前的人。
「切嗣,你怎麼在這?你不是搬家了嗎?」
衛宮切嗣,她的青梅竹馬,一直到兩年前他都住在愛麗絲菲爾家旁邊。
但是有些過於靠近的距離和那種從來沒聽過他用的暱稱都給她一種奇怪的不和諧感。
「你在說什麼啊?我一直都住在妳家隔壁,為什麼要搬家?」
她站了起來,有些慌張的察看四周,而切嗣只是感到有些奇怪的看著她。
「阿爾托莉亞呢?剛剛還在她旁邊的…」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原本是和阿爾托莉亞出來旅遊,然後在回去的列車上睡著了。
為什麼醒來之後會是在每天回家的公車上呢?
而現在的情況,也和她原本的認知有些不同。
「阿爾托莉亞?妳是說阿爾托莉亞‧潘德拉貢?」
提到阿爾托莉亞的時候,切嗣的態度變了。
「嗯,她應該在附近的…」
「是在附近沒錯啊,在最後面那裡。」
順著手指的方向,愛麗絲菲爾看到她了。
切嗣拉著愛麗絲菲爾重新坐下,但是愛麗絲菲爾眼睛卻沒有從阿爾托莉亞身上移開。
眼前的她和平時的樣子不太一樣,但是基本輪廓和給人的感覺讓她知道是阿爾托莉亞沒有錯。
現在的她單獨坐在巴士的最後一排,靠近窗口的位置,有些寂寞的睡顏讓人看得心疼。
「愛麗,妳認識她嗎?她好像是前一陣子轉來的,但是她的風評就已經不太好了。」
不知道切嗣也會如此八卦,愛麗絲菲爾忍不住就繼續問下去。
「她有什麼不好的傳言嗎?」
「除了剛來學校就和三年級的學長們發生衝突,嚴重程度甚至到要校長和教師干預之外,就是關於她那個人不正常的地方啦。」
那次打架事件愛麗絲菲爾也記得,但是感覺好像又有一些不太一樣。
在她的印象中,那次打架除了在學生的圈圈中相當出名之外,在教師之間好像就沒有太多的風波。
畢竟在老師來之前,阿爾托莉亞就拉著自己逃走了。
明明是自己親眼目睹的事情,為什麼在細節上出現了偏差?
如果這只是一場夢的話,這個夢也太像真的了。
「不正常?」
「是啊,這是我從別人那邊聽到的。」
湊近愛麗絲菲爾的耳朵,切嗣用著有些嫌惡的語氣,小小聲的說了一句。
「聽說啊,那傢伙是同性戀喔。」
猛然間,愛麗絲菲爾被切嗣的言行舉止給惹火了。
「不准用那種語氣批評阿爾托莉亞!你根本就不瞭解她,怎麼有資格說她的事情!」
激動的喊聲引起了巴士內其他人的注意,而切嗣也緊張了起來。
原本在角落打瞌睡的阿爾托莉亞也被這場騷動吵了起來,現在正有些睡眼惺忪的看著兩人。
「愛麗妳冷靜一下!妳今天怎麼了?有點奇怪啊…」
「不要用那種方式叫我的名字!我討厭你,滾開!」
拿起放在旁邊的書包,愛麗絲菲爾和司機喊了一聲將車門打開,然後就這樣下車了。
臨走之前,她又加了一句。
「你以後都不要靠近我到三公尺以內,不然我們就絕交。」
切嗣就這樣呆在原地,被愛麗絲菲爾說討厭好像給他帶來相當的傷害。
旁人都在猜測這是不是另一場情侶之間的小打小鬧,而阿爾托莉亞卻只是神色凝重的看著前方。
盯著呆若木雞的切嗣,阿爾托莉亞皺起眉頭。
想了一下,她揹起了放在旁邊的竹劍,站了起來。
***
踏著急促的步子,愛麗絲菲爾還是覺得很生氣。
生平第一次,她氣到眼淚差點就這樣掉了下來。
如果那裡再多待一秒的話,會不會就這樣失控得在車上哭出來?
這下可好,早了兩站下車,徒步回家還要相當的距離。
擦了擦已經來要眼角的淚水,她又奮力的繼續向前走。
忽然,她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愛麗絲菲爾,怎麼了?」
熟悉的臉龐和說話的語氣,還有背上那把竹劍都讓愛麗絲菲爾覺得自己在現實與夢境之間交錯。
但是兩人之間出現的疏離感和與平時不一樣的戒備神色都讓愛麗絲菲爾覺得不對勁。
好像是因為愛麗絲菲爾一直都不回話,阿爾托莉亞又問了一句。
「和衛宮吵架了?」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我自己鬧脾氣而已。」
想到剛剛切嗣說話的語氣,愛麗絲菲爾又有些想哭。
但是在她來得及將眼淚擦掉之前,就感覺自己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一隻手拿著竹劍,阿爾托莉亞單手將愛麗絲菲爾抱著,但是動作和表情有些僵硬。
「我不是說過了嗎?有事情就說出來,想哭就哭出來的。」
她記得這句話,但是卻發現阿爾托莉亞說出來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無奈。
緊抓著阿爾托莉亞的制服外套,愛麗絲菲爾靠在她身上,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
為什麼連身上的味道也和印象中不太一樣呢?世界到底怎麼了?
「剛剛切嗣說了妳的壞話,結果我就不小心生氣了。」
嘆口氣,阿爾托莉亞抬頭看著昏黃的天空。
「…什麼樣的壞話?」
阿爾托莉亞和之前一樣的戴著自己送她的項鍊,但卻像是要將它藏起來一樣的塞在衣領裡面。
「他說,妳喜歡女生…」
「這是真的啊,算是壞話嗎?」
阿爾托莉亞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樣子,讓愛麗絲菲爾覺得自己很傻。
「但是他講話的語氣像是在講一些很噁心的事情,我忍不住就…」
「妳不需要這樣的。」
手垂了下來,阿爾托莉亞想要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咦?」
「妳不需要因為我的事情而和切嗣鬧得不開心;他比較重要,而我就只是…一個朋友而已。」
不對,阿爾托莉亞從來就不只是朋友,而是更加重要的存在…
「但是,妳願意幫我說話,我很開心,真的。」
阿爾托莉亞好像還想要說什麼,但是在多想一秒之後,她又將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而那種與說出的話不相符的傷心表情,讓愛麗絲菲爾明白了一些事情。
首先,自己和切嗣應該是正在交往。
同時,阿爾托莉亞則是以朋友的身份留在自己身邊。
但是,她還是能從她的言行舉止中,找到與記憶中相同的溫柔。
也是因為如此,愛麗絲菲爾才感覺特別痛心。
「阿爾托莉亞,妳喜歡我嗎?」
全身緊繃,阿爾托莉亞咬緊下唇。
「為什麼要問?妳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是的,她知道。
眼前這個充滿著不協調感的阿爾托莉亞也好,記憶中那個時常眉開眼笑的阿爾托莉亞也好,那份名為『愛』的感情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阿爾托莉亞轉過身去,握拳的手放開了。
「妳還是快點回家吧!切嗣他應該也在等妳。」
壓抑著什麼,阿爾托莉亞聲調有些沙啞。
和平時配合著自己的步調不同,她像是要逃離一樣的快步離去。
孤寂的背影讓愛麗絲菲爾忍不住想要追上,卻發現兩人的距離只是變得越來越遠。
腳像是綁上了鉛塊一樣的沉重,連要邁出一小步都是如此的困難。
「等一下!阿爾托莉亞!」
向她離開的方向大喊,但是她卻沒有回頭。
一遍又一遍,愛麗絲菲爾喊著她的名字,只盼她回頭,然後回到自己身邊。
知道是徒勞無功的努力,但是愛麗絲菲爾仍然奮力的想要往前走。
直到她睜眼眼睛。
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剛剛都在做夢。
剛從惡夢中脫離,她大口喘氣,慌亂的感覺還沒消失。
「妳醒了嗎?」
阿爾托莉亞熟悉的嗓音讓愛麗絲菲爾稍微穩定了一下心神,足以讓她觀察周圍的情況。
現在自己是被阿爾托莉亞背著,正在往家的方向回去。
出去旅行的包包被阿爾托莉亞拎在手中,眼前的畫面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原來是夢嗎…」
鬆了口氣,愛麗絲菲爾重新依在阿爾托莉亞不算寬大的肩膀上。
「做惡夢了?要不要說來聽聽?」
搖搖頭,愛麗絲菲爾還在努力將自己從夢境之中拉回到現實。
「我怎麼睡著了?」
「妳忘記了嗎?早上離開旅館前我們又…所以上了列車之後妳馬上就睡著了,然後就這樣一直睡到現在;我還差點以為妳是不是昏過去了,需不需要人工呼吸…痛!」
毫不留情的一記手刀,阿爾托莉亞完全躲不掉;或許她也不想躲掉也說不定。
確認了自己這次真的是醒著,而眼前的阿爾托莉亞也的確是平時她知道的阿爾托莉亞之後,愛麗絲菲爾覺得安心了許多。
「所以,妳到底做了什麼夢?剛剛聽到妳喊我的名字,腳也一直亂踢,害我差點揹不住妳。」
竟然喊出來了嗎?愛麗絲菲爾一下子就臉紅了。
「沒什麼,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惡夢而已。」
「是嗎?醒來了就好。」
也不多問,阿爾托莉亞又提了一口氣,往前走的腳步加快了一些。
畢竟還是背著自己一路從車站走過來,阿爾托莉亞額角上出現了斗大的汗珠。
夏天的悶熱隨著天色漸暗而慢慢的消散,像這樣與阿爾托莉亞近距離接觸並不會感到不適;在有些涼氣的微風中,感受到阿爾托莉亞比一般人要高的體溫反而相當的舒服。
想著剛剛夢境中的畫面,愛麗絲菲爾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阿爾托莉亞,妳喜歡我嗎?」
回頭望了一眼,阿爾托莉亞露出奇怪的神色。
「妳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一直都是喜歡的喔,不過這時候用愛應該會比較切合吧?」
答案和另一邊的她不太一樣,但是那種有些曖昧不清的感覺還是存在。
另外就是,兩邊都太過怯懦,不敢去回問這個問題。
現在阿爾托莉亞輕快的哼著歌,她好像並不介意那有些走音的旋律,相當的樂在其中。
但是這樣不在乎剛剛的問題的樣子,反而讓愛麗絲菲爾更加想要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麼。
「阿爾托莉亞,妳為什麼都不會問我類似的問題?妳是害怕我的回答嗎?」
從來都是這樣,像是害怕問了之後自己就會對這一切反悔一樣,從沒有要求自己去證明什麼。
阿爾托莉亞一陣痛苦的沉默,然後緩緩的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話。
「如果妳回答妳不愛我的話,我也沒辦法啊。不是嗎?」
抓緊了阿爾托莉亞的肩膀,愛麗絲菲爾發現阿爾托莉亞比自己想像的要瘦削。
「假如妳哪天愛上了其他的人而決定要丟下我的話,我也沒有權力阻止妳不是嗎?我一點也不特別,也沒有什麼專長,就只是比較幸運而得以和妳在一起。哪天妳決定拋下這樣沒用的我的話,我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妳留下來?我有什麼資格阻止妳去愛那個人?」
聽著阿爾托莉亞的話,愛麗絲菲爾忽然明白為什麼在夢境裡,會看見那樣的她。
阿爾托莉亞實在太過溫柔,到了讓人無法承受的地步。
因為愛著自己,所以就算自己選擇了別人,就算心如绞痛,她還是會留下來。
彌補所有可能的空缺,想盡辦法讓自己快樂,甚至到了忽略自身利益的地步。
為什麼自己會被這樣的她愛上呢?憑什麼?
努力的抱緊她,愛麗絲菲爾忽然的覺得有點冷。
「我愛妳。」
腳步停了一下,接著又以相同的步伐繼續向前。
愛麗絲菲爾看不見阿爾托莉亞的表情,但她應該是笑著的。
「謝謝。」
而愛麗絲菲爾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應該要道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