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

船见结衣洗着芹菜，冰凉凉的水透过指尖，很是舒爽，耳边是佐藤雪稳定而利落的菜刀声，这孩子的厨艺真的非常好。

岁纳凉子应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也说不定是睡着了，说不定觉得无聊去玩游戏机了。

和京子一样。

“......”

船见结衣仍无甚知觉地洗着菜，佐藤雪却飞一般地跑进了房间，脚步甚快。

出什么事儿了？

船见结衣刚想到这里，脚步有些虚地走进去，只看见岁纳凉子的脸色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一种。

雪白，苍白，惨白。

然后岁纳凉子僵硬地转了一下头。

船见结衣跌坐在地，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佐藤雪抱着岁纳凉子，手里的电话早已打过急救，片刻之前她也往凉子嘴里塞了几片药丸。

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凉子的额头，心里却有不详预感。

隐隐的，犹如注定。

凉子，我陪你的，要乖乖的。

佐藤雪眨了眨眼睛，不想让泪水弄脏了心爱的恋人。

救护车来的速度很快，船见结衣并没有跟着去，她双眼无神，呆呆滞滞，佐藤雪一时顾不上她，只在她耳边说了医院名字就匆匆跟了上车。

房间终于安静了。

船见结衣的指尖冰凉，或许是因为她刚洗过菜？

她摇摇头，把突然而来的想法甩掉，无意识地想要缩到房间的一角去。

手边有点硬硬的东西。

船见结衣未加思考地拿了出来。

一张牛皮纸。

歪歪扭扭地写着：“我恨你。我爱你。想死。现在不行。”

船见结衣认得出这是谁的笔迹。

只是觉得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打扫出来，十分荒谬。

她好累。

不想去医院了。

船见结衣睡醒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肚子很饿，脸上很脏。

她闻见房间里飘香的味道。

梦？

船见结衣慢慢走进去。

温柔的目光，干净利落的黑发，那个男子做了一桌子好菜，对情敌说：

“京子不希望你饿。”

船见结衣每次遇见这个人都觉得手足无措，她完全不懂该怎么相处，又愤恨又无奈，更觉得自己什么立场都没有。

“凉子多亏你照顾了，之后也希望你能陪陪她。”

那个男子帮忙布了菜，一举一动都非常有气度，只是船见结衣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去医院呢？

“说这些话可能不合时宜，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陪陪凉子，走完最后一程。”

“我明白这对你来说，很难，所以想告诉你一些关于京子的事情。”

“她不想我说的吧.......”

那个男人脸上划过一丝落寞，像是一抹影子的孤独。

“什么最后一程，什么京子的事！”

船见结衣已经尽量平复了语气，还是显得太过激烈。

“吃些东西吧，故事有点长，身体撑不住就不好了。”

那个男子见船见结衣开始进食，点了点头，慢慢地开始叙述。

“......京子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这一点也遗传给了凉子。”

“......靠着特效药的支撑，也活不过二十几，这也是她父母想要京子早日结婚的原因。”

“......到他们后悔的时候，京子突然松口答应了，但之后，他们更加后悔了。”

“......京子的身体越来越差，怀孕期间几乎全部是住在医院。”

“......但那段时间，京子很漂亮，她眼睛仿佛会说话了，虽然气色很差，但是很漂亮。”

“......她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有一天，她甚至说：‘等孩子出生，我们好好生活吧。’......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

“......难产的时候，她说要孩子，拉着我的手说这个孩子一定会很像船见结衣，说她想要弥补一点东西，一点也好。”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挑中我了。”

“......孩子生下来我就知道，京子要走了，如果这个孩子长得像你一点，或许她还会想活下来。”

“......她身体不好，看见凉子之后哭了很久。”

“但是我想，你应该是喜欢凉子的，毕竟她的名字都是你起的。”

“......京子之后拒绝见你，我知道她很内疚，连最后能弥补的事情都做不到。”

“......凉子一直很喜欢你，她现在也快走了，我觉得，你更像她的母亲，希望你能够送她一程。”

那个男子离开了。

船见结衣突然明白了岁纳京子的那个坚定的转头。

“对不起。”

是在这么说吧？

傻得要命！

她没有遭受多少麻烦就闯进了京子的房间，也是托那个男子的福，只是她应该早点去的。

应该早点去的。

她应该早点抱着她的京子的。

船见结衣打了的，赶到医院，被消毒水的味道熏得好想哭。

岁纳凉子的房间里没有别人。

看见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金发女子，船见结衣闭了闭眼，心里说了一声：

“我来了。”

“结衣？”

金发女子睁开眼，眼神温柔。

“没大没小，要加‘桑’啊。”

船见结衣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终于能碰到你了。可以抱我一下吗？”

船见结衣很轻地抱住了那个人，突然发现，听不见呼吸和心跳。

冷汗津津。

“知道了吧？京子回来了哦。”

岁纳凉子鼻尖蹭了蹭船见结衣的脖子。

“结衣。”

“......会被医院发现的吧，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船见结衣慌忙地想要抱起岁纳凉子，她情愿相信是真的。

“附在死尸身上，我也呆不了多久的，所以结衣，好好地听我说些话吧。”

岁纳凉子放开了环着船见结衣脖子的手。

“结衣，你要呆在自己的壳里多久啊？”

“京子已经困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你一天不放下，我一天不放心，没办法成佛怎么办啊？”

“结衣，我好累的，可以让我安心吗？”

“原先我以为我会爱结衣一辈子的，后来发现不是的，最后那段时间，我很爱我的丈夫。对不起。”

“结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无病无痛的。”

“恩。”

船见结衣轻轻地点头。

看见温暖的金色光芒慢慢飞走。

岁纳京子从岁纳凉子的身体里出来，静静坐在船见结衣身边。

她说谎了，也假装了。

“京子，笨蛋。”

船见结衣轻轻刮了刮岁纳凉子的鼻子。

“成佛吧，即使你是在说谎也好。”

一直爱着我这一点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京子不要傲娇了啊，真的是最后的最后了，不是么？

岁纳京子轻轻地点头，继续坐在船见结衣身边。

佐藤雪很快办好了岁纳凉子的后事。

她搬去和船见结衣一起住，安静温柔，一如从前。

很久很久之后，船见结衣躺在摇椅上，晒着冬日的阳光，觉得身体很轻。

佐藤雪在她身边，说着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凉子握着我的手说啊，让我好好活下去，开开心心的，再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船见结衣突然想起，岁纳京子在课上睡着，被老师点起来回答的日子。

“岁纳京子同学，‘无疾而终’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大概，大概就是无病无痛地终老一生的意思吧，很安稳哦，很让人方心的感觉啊。”

班里窃笑声不断。

船见结衣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

岁纳京子坐在她身边，摇摆着悬空的双腿。

自杀的人，永远留在彼岸。

END

作者：

非常感谢看完这一篇的读者们。

岁纳京子自杀的意思是，她在和结衣最后见面的时刻，悄悄拿掉了维护生命的管子。

个人觉得，不管怎样都要光明地活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

放弃希望的话，是不是太对不起只有一次的生命了？

坚强的活到最后才是好孩子哦。

岁纳京子可以完成触碰到船见结衣的愿望。

船见结衣可以完成放下岁纳京子的愿望。

虽然是BE，但或许另一种意味上是HE吧，“毕竟是亲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