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坟头纳彩 于 2016-9-12 20:59 编辑
俄狄浦斯王
(一)
“那么,这就准备睡了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虽说十点半也并不是太晚,但对于作息规律的我来说,这时间并不是合适的访客拜访时间。
“不好意思,请稍等。”我边说边披上了外套,其实这么做我自己都觉得多此一举。真有半夜企图不轨的狂徒,也不敢公然地敲门罢。
门开了……是她?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飘逸而干练的栗色短发,混合着轻微的酒精和香水味。
我略微皱起了眉头。
作为一个严格自律的军人,通常我对浑身酒气的人产生不了丝毫好感,甚至有天生的厌恶,但也许是她身上的酒味被香水味掩盖了不少,这奇异的混合甚至有一种,呃怎么说,撩人的感觉。而我皱眉的原因,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更多是因为惊讶。不是惊讶她喝酒,她喜欢小酌甚至时而狂饮这件事我亦有所耳闻,比起她姐姐,她多几分豪爽少一些矜持。我惊讶的是,微醺的她脸上那种迷离又懵懂的眼神,全无平日那坚定睿智甚至有几许狡黠的光芒。
“枫……小姐,这么晚了,有事吗?”
“玛、玛丽亚?”她显然一脸的懵懂,到底是酒刚醒,还是根本没睡醒啊?
很久以后我才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
“对不起,我大概是走错房间了。抱歉,晚安。”与其说是在和我道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恍恍惚惚地说完这句话后微微一鞠躬,便飘飘忽忽地径自离开了。她的背影倒不像是普通醉鬼那样东倒西歪,踉里踉跄,只是总觉得她神游天外同时又心事重重,与她平日昂扬、干练的步伐毫无相似。
“哦哦,晚安。”是不是被她带的呢?我也开始懵懂了。不过,只是走错而已,就算是今晚入眠前的一个小插曲吧。
(二)
“那么,花组冬季公演《俄狄浦斯王》记者会现在开始。我是本次演出的监制人,帝国大剧场副司令藤枝枫,大家好。”掌声中夹杂着“枫桑,我爱你”的欢呼声。她并非花组的专职演员,但姣好的外形和高雅成熟的气质仍然为她笼络了不少人气,因此现在金田老师偶尔也会为她设定一个角色,比如海之侍女,又比如伏姬公主。
却不知怎的,坐在那个一贯潇洒干练的她边上的我,却反而产生了陌生的感觉。莫非是昨晚那样懵懂迷离的她给我留下太深印象了吗?
“当然,”她接着说道,“我也是《俄狄浦斯王》剧组的一员哦,在里面饰演一个小角色~首先,我们有请本剧的脚本,我们帝剧的金牌编剧金田金四郎先生来聊一聊他的创作。有请。”
白色的长裙变成了鲜绿色的上衣,以及与我及肩的栗色短发。
“大家好,我是金田。这次的剧本呢,是从著名的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改编过来的。虽然对原著的改编并没有许多,但我也有加入我自己的想法,大家看过原著后再来看花组的演出,会有更深的体会哟。《俄狄浦斯王》对于我和花组,都是一次更大的转变。我可是投入了一百一十分的努力呢!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哟。玛利亚小姐作为此次主役,一定也会有精彩的演出,下面请她来谈一谈吧。”
“大家好,我是本次《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一角的饰演者,玛利亚·橘。”我略作停顿,给预期的掌声和欢呼声留下足够空间。没有为自己的人气感到骄傲的意思,只是单纯不喜欢在自我陈述的时候环境很嘈杂而已。“这次真的非常荣幸能在金田先生的剧作中出演这一角色,金田先生能放心把这个角色交给我也代表着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俄狄浦斯这个人物和我自己的性格有不同的地方,也有重叠之处。所以,尽管把握好它有一定的难度,我还是会努力的。谢谢大家。”
坐毕,我继续思索着帝剧副经理黑夜白天的双重面貌,导致之后的整个Q&A我都心不在焉。当然,作为一名专业的演员,这种心不在焉是不会让戏迷看出来的。不知不觉中,发布会接近了尾声。
“那么,关于本次冬季公演的时间,还是和往常一样,请各位不要忘记了。首演当日,在卖场将会出售《俄狄浦斯王》的场刊、剧照和相关周边,依照惯例,您可以拿着场刊或剧照到门厅请花组各位演员签名。有些朋友来信征询今年的圣诞感谢祭,关于这部分的内容会附在《俄狄浦斯王》场刊的最后,不再另行发布记者会,所以请您留意观看。
最后,我以帝国大剧场制作人的名义,发布此次公演演职人员名单并宣布花组冬公演季,正式开始。”
(三)
“什么?本小姐要演玛利亚的妈?本小姐有这么老吗??”
“嘁,你以为我愿意演你的丈夫吗?你这仙人掌女!”
“你说什么你这猴子!告诉你,真是谢天谢地玛利亚把你给杀死了,我宁可嫁给她也不嫁给你呢!”
“什么啊!你这个仙人掌女!想打架吗?!”
“打就打啊!谁怕谁!难道我还打不过一只猴子吗?!”
如您所见,帝剧的Top Star神崎堇小姐,在《俄狄浦斯王》中饰演我的母亲兼妻子,伊俄卡斯忒。而另一位男役桐岛神奈则饰演我的父亲、伊俄卡斯忒的丈夫拉伊俄斯。正像堇小姐所说,他死在了我的手上。
似乎每次在沙龙进行角色分配的时候,都是这般吵吵嚷嚷。而告知我们角色的那个人,正眯着眼作壁上观,嘴角似乎还若有若无一丝笑意。
“枫姐姐,不用管神奈和堇可以吗?”
“呵呵,我是觉得神奈和堇真的很像一对夫妻哦,这叫未开戏先入戏吧。”为何说着说着眼神飘向了我?难道她也希望我未开戏先入戏吗?确实,帝剧除了我没有人更适合俄狄浦斯这个角色了。
“嗯哼!我也觉得这两个角色很适合堇小姐和神奈小姐呢~这个先知的角色也很适合我呢~”
“是的织姬,金田老师正是因为你上次演神甫演得好,所以决定这次先知还是交由你来演。不过,神甫和先知之间的角色差异,还是请好好揣摩哦。”
“地中海的红色旋风”,索蕾塔·织姬则出演先知忒瑞西阿斯,也就是发布神谕的人。
“这点小Case,我怎么可能搞不定!倒是樱第一次反串男役,没问题吗?不会搞砸吧!不会弄乱吧!不会演得乱七八糟吧!啊哈!”这位意大利的女孩,嘴还是那么不饶人。
“呜呜织姬……我的角色也不太重,我想只要努力,应该没问题的吧。不过,第一次饰演男役,还是会有点紧张呢。”
“没问题的,樱,你的角色主要是和我的对手戏,我会尽量帮助你的,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的,谢谢你,雷尼。”
帝剧的新星真宫寺樱和青年男役雷尼·米尔西修特拉瑟则分别饰演牧羊人一角和报信人一角,他们一个从开始就知道我是拉伊俄斯的亲生儿子,一个则指认出我是杀死拉伊俄斯的凶手。
“嗯,不谢。《俄狄浦斯王》我看过很多遍了,一定没有问题的。”
“不过,我还真期待枫小姐的演出呢,枫小姐也是反串男役耶,还和玛利亚演对手戏哦。”
“呵呵,反正戏份也不会太多。我猜估计是因为克瑞翁是伊俄卡斯忒的弟弟,而我和堇的外形比较像,所以金田老师才让我演克瑞翁的吧。我会和大家一起努力的。”
以及,由本次公演的制作人藤枝枫饰演亲手将我从忒拜城放逐的克瑞翁。原本克瑞翁这个角色可以由红兰扮演,她却回了中国,爱丽丝也返回法国一个星期,这么看来,帝剧演员愈发稀缺,这位人气颇高的副经理不上也不行啊。虽然,所有的角色都不那么的让人愉快。难怪金田形容这次的公演是“下猛药”,我不禁开始担忧起票房了。
(四)
在美国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过英文版的《俄狄浦斯王》,但并没有认真仔细地阅读过。对于俄罗斯文学之外的文学,我知之甚少。这次既然是主役,不好好看原作是不行的。图书馆里应该有日文版的……嗯?
“枫小姐?”
“哟,玛利亚,是来找《俄狄浦斯王》的原著吗?”
“没错,这个角色还是相当有挑战性的,阅读原著应该会帮助理解和诠释角色。枫小姐你也是吗?”
“嘻嘻,我在看的,应该是玛丽亚最熟悉的呢。要不要我来考考你?”
最熟悉的……是俄罗斯文学?
“是俄罗斯文学吗,那枫小姐请出题吧。”
“在有上帝和没有上帝之间有个辽阔的地带,真正的智者在其间艰难穿行。”她并没有看我,“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契诃夫。”
“呵呵,玛利亚你的文学修养真的很好呢。你觉不觉得,这句话用来表现人类的爱情也再合适不过了,‘在纯粹的爱情和侏儒的爱情间有一汪苦海,愚蠢的人类在其间苦苦挣扎’, 你觉得如何?”她问我的时候是笑着的,然而眼里分明没有笑意,我看到的是一丝嘲讽。嘲我还是自嘲?
“枫小姐,这个和《俄狄浦斯王》有关吗?”
“嘻嘻,本来就没有人说有关呀。那你去找你的《俄狄浦斯王》吧,我先走咯。Bye。”她把契诃夫留在了桌上,扬长而去。
这个人,明明问了我“你觉得如何”,却又不等到听我的回答。不过倒也省事,省得我还得花时间去思索“纯粹的爱情和愚蠢的人类”这种不切实际、虚无缥缈又毫无益处的问题。只是,务实的她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吗?这样的她,真的可以演好和我的对手戏吗?
(五)
“俄狄浦斯,离开吧。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属于你的东西了。”妩媚动听的女声威严起来,竟然如此气势宏伟。
“克瑞翁,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孩子们吧。让我再看一眼她吧。”
“她?她是谁?”
“伊额卡斯忒,我的母亲,我的妻子!”
“我的姐姐对你来说更是不可见之人,她和丈夫生了丈夫,和孩子生了孩子。罪人,快走吧,别再玷污了忒拜。”
“为什么!为什么我千方百计地逃脱这个命运,还是逃脱不掉!神啊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这个城,我不想看见了!啊!”周围的干冰立刻包围住了我俩,我便趁这缝隙作出双眼被刺瞎流血的特效。
“俄狄浦斯!……哼,你以为你自己刺瞎了双眼,看不见自己的罪孽,你就赎罪了吗?”即使已经排练过数遍,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她这冷冽又轻蔑的语气。
“啊!不!我是有罪的,我知道我是有罪的!杀了父亲、娶了母亲的我,犯下了永远不可弥补的滔天大罪!可是,克瑞翁呀,求求你,让我再拥抱一下那个生来注定可怜不幸的母亲吧,让我再亲吻一下她那再也不会吐出温柔深情话语的嘴唇吧,让我再对着她说一次她是我唯一的挚爱吧。求求你了,克瑞翁。”
“哼!你这个瞎子,休想要去碰我姐姐的遗体。她在世时你已经玷污了她的床榻,你还想在她往生后侮辱她的墓穴吗!你还是赶紧离开吧,不要让这个神圣的城再因你而堕落了。”
“不!克瑞翁!我是真的爱着她的!求求你,不要把我们当做母亲和儿子,而是男人和女人,让我再看她一眼,好吗?”
“俄狄浦斯啊……”这个新掌握权杖的男人,声音里竟然透露出一丝无奈与疲惫——这是我在排练时,没有听到过的。排练时,枫小姐的克瑞翁就像作战时的她,威严,果断,强悍。“请你离开吧。看与不看,你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姐姐已经死去的事实。黑暗早把你裹挟进了黑暗无边的命运,你再也摆脱不了它的祸害了。”如此勉强的声音,根本不似新君的威仪。究竟是她的体力不堪长时间重戏份的演出,还是她的心被这个弑父娶母的侵袭得疲弱不堪?似乎哪个都不应该是,哪个却也都像。
音乐响起,这是最后一曲了,希望,她能撑得住吧。
“阿波罗助我完成了我的灾厄……”
“我不是来嘲笑你以往的过错……”
“让我犯下这死有余辜的罪孽……”
“你治理的国家我来替你守护……”
“我早已无颜面对冥国的双亲……”
“你祖先的命运我来替你承担……”
“只有亲属才能理解,亲属的命运……”
“只有亲属才配聆听,亲属的苦难……”
“离开吧,俄狄浦斯。这里是忒拜!”
“再见了,克瑞翁。再见了,忒拜!”
在逐渐高昂的情绪中,两道女声交错着完成了最后的二重唱。然后刺瞎双眼的君主和新近就任的君主,背对着走向各自的下场门。
(六)
“枫小姐,庆功宴都结束了,还不去睡吗?”自从大神队长离开后,剧院的巡逻工作就落到了我的头上。相对平常而言,今天是公演最后一天,庆功宴结束时早就过了十二点,谁知我却在二楼大厅看到这个披着栗色短发的修长身影。
“在巡夜?”又是这样。
从来不回答我的问题,却总把我绕进她预设好的话题里。不过,我并不打算“将计就计”。
“雨声太大,睡不着?”相反,我决定“正面进攻”。
代替她回答的是从阳台呼啸而来的狂风,所以,她是准备用沉默来应战吗?
不想放弃。不知道为何,想知道答案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只是纯粹想和她说话,抑或称之为“搭讪”罢?
“那个,枫小姐在庆功宴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我选择“继续进攻”。
“非常感谢枫小姐,要是没有她,我觉得我对俄狄浦斯这个人物的理解就不会有那么深。我的演技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提升。干杯。”
“干杯,话说回来,我才应该感谢玛利亚你,你给我的灵感是独一无二的。”
“就是你说你的灵感是我给你的,而且是独一无二的,那句话……”这次“最后一击”,她总该答话了吧。
“那玛利亚说,没有我你对俄狄浦斯的理解就不会有那么深,又是什么意思呢?”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第一特工,这招是“绝地反击”?当然,她还是没有回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却把我问得哑口无言。我在庆功宴上所说的话,的的确确不是辞令,而是我的真实感受。“枫小姐你不仅要负责整个舞台的监制,还要负责晚上和我加班加点的对戏说戏聊戏,真是太感谢你了”这样的话我当然也会说,可我知道这不是原因。
我的沉默不是反击,而是溃败得一塌涂地。
“要我说为什么也可以呀……”意外的,她居然接了自己的腔。是挽救我?还是加紧了进攻?“嘻嘻,你过来。”她又回复成那个有点腹黑的藤枝枫了,狡黠的微笑和略微挑衅的眼神,这次是她的“致命一击”。我犹豫了一下,虽然明知是个不可知的陷阱,但还是走了过去。在我和她的物理距离越来越近时,她却突然回过身朝阳台走去。那么大的雨,她想干什么?
“枫小姐,赶紧进来吧,小心感冒。”
她干脆一屁股坐到了阳台上,就像个小孩似的,从高处这么笑着看着我。
“玛利亚也出来吧?出来吧。”
“枫小姐,别闹了,赶紧进来吧。明天还有《俄狄浦斯王》的总结报告会,您不能感冒缺席。”
“玛利亚,不愿意出来吗?”我发现她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在问我,我出不出去阳台淋雨,这件事很重要?无论怎么看,还是她不要感冒更加重要吧。没有多想,我冲进雨中把她抓回了二楼大厅。谁知刚一撒手,她又冲了回去。这……这完全是孩子气的叛逆和闹别扭嘛!
“玛丽亚……很天真呢……”还是背对着我,然而说出这话的落寞神情,似乎在我眼前清晰可见。
“走进去这件事啊,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到,不需要玛丽亚你来拉我的。”
“那您赶紧进来呀!”
“可是,让玛丽亚出来,这件事,只有我是没有办法完成的……能让它完成的,只有一个人。”
“枫小姐?”
“而那个人……无论我再怎么淋雨……似乎也不愿意出来……”究竟为什么,她那么在意让我去阳台淋雨?
“枫小姐……我……”
“所以,你知道了吧,我亲爱的俄狄浦斯王”,她打断了我的话兀自说了下去,“这样的事和命运一样……无论是努力地反抗,还是努力地争取,都是徒劳的呀……”
这样的事……是什么样的事?让我出去淋雨吗?如果她一定要命令我出去的话,我就出去好了。
而正当我准备向前走时,她回转身来,挂在脸上的笑容令人心头一紧。
“可是尽管如此,俄狄浦斯还是拼了命地去反抗……所以,我也要拼了命地去争取!”话音未落,我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出阳台,瞬间倾盆大雨包覆了我全身。
我以前就一直很好奇,这两姐妹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如此娇小的身躯,力道甚至可以说比队长,不,比神奈都大。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我感到背部和腰部非一般的濡湿和……柔软。
是的,没错,这位帝国华击团的副司令,帝国大剧场的副经理,这个一贯给人精明干练印象的藤枝枫,从我身后紧紧地拥抱着我。
一瞬间的惊讶,伴随着三分明了,不带丝毫厌恶。身体最初本能的想挣脱,这一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她力道之大,让我想挣脱也挣脱不了。
我们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期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对不起,玛丽亚。”感觉背上的力道松了,打破沉默的,是她。
这一声抱歉,让我似乎又明白了三分,也让我再一次陷入沉默。
良久,我开口了。“枫小姐,一起去浴室吧。”
“哎?!”她的惊讶,让我有一点点反击成功的快感,似乎,这是我第一次占上风。
“淋雨也淋够了,可以回去了吧,不然真会感冒哦。”我拉着她的手往浴室走,“虽然是被迫淋的雨”,感觉到她的手似乎犹豫着是否要缩回去,我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愿意。”说完我回过头去,不再看她的表情。
最终这漫长而辛苦的一战,玛丽亚·橘完胜。
(七)
微妙的话语,微妙的气氛,微妙的改变。
不过也许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因为那名栗发女子显然一扫方才楚楚可怜又落寞悲伤的表情,脸上的表情混合着玩味和挑衅。
“枫小姐要喝点水吗?”洗完澡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我鬼使神差地邀请她到我住处小憩,却不知如何处理这暧昧的气氛。
“噗……玛利亚可别告诉我,你屋子里连一点酒都没有哦。”
我微微皱了皱眉。“我可不是米田长官。”
“也是,你是自律的玛利亚·橘嘛,呵呵。”
“倒是枫小姐同时身为女性和军人,却爱喝酒,很少见。”
“只是在欧洲的时候养成去Pub的习惯罢了,无论是正常工作的社交,还是获取情报,Pub都是最佳的场所。”
好像曾经听雷尼她们提过,她在来日本之前长期为欧洲那边的都市防御机构工作。有那么一种江湖传言:如果藤枝菖蒲是缔造传奇的存在,那么藤枝枫本身就是传奇。
是谁说的?织姬?雷尼?
我突然发现这个女人无论台上台下,其实都是那么的陌生。
她和她们在一起的岁月,那之前的岁月,再之前……我全部都不知道。突然想去了解她的过去,却不知道是不是被允许、是不是有权踏入她的心门。毕竟自己……也有过过去的禁区。
“玛利亚……在想什么呢?”天,不愧是做特工的。欺近人身前都毫无动静的吗?连我都察觉不到。
“嗯,我,呃……”搞什么!竟然不自觉地脸红了!
“还是说,在想怎么吃我的豆腐?嗯?”她自觉不自觉地拉了拉睡袍的斜襟,频频向我抛送秋波。
玛利亚·橘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想着把手伸进去?!
“你知道,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她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再愚蠢的人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被吻了。她的双唇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贴上了我的。
好香……
从来没有想象过,她的嘴唇,是如此的柔软,香甜。
嗯?也许我,并不讨厌吧。可能,我也喜欢吧。
身在纽约那样灯红酒绿的地方时,并不是没有逢场作戏过,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颤抖过。
颤抖?我这才发现我的双唇我的全身我的不自觉托着她下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是因为欲望吗?还是因为恐惧?恐惧某些命中注定没有办法改变却拼了命去改变的东西?我像是突然溺水一般明白了她说的那埋葬了侏儒的爱情的汪洋。对上她的双眼,棕色眸子里的不见性感的挑逗,沉稳安详在那一瞬成了我的救赎。
就像第一次站在舞台上的那种止不住的颤抖,镁光灯下冰冷的颤栗,也是在似曾相似的栗色眼眸中得到了救赎。只是不同于那双我再也无缘见到的、原本便是只属于天国的天使之眸,我面前的这双眼睛,更多了一份俗世的强烈渴望。
“我们都在试图成为我们不是的那种人。”她微笑着抚上了我的脸,原本以为会吻上来的,结果并没有。
我笑了。“枫小姐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又试图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呵……”她眯起了眼轻笑道,欺上了我的身。
“你是玛利亚呀,但是今晚,你试图扮演一个弑父娶母的男人。”
什么?!
语毕,我就被她牢牢地钉在了床上。还是那句话,这两姐妹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所以她那些看似摸不着头绪的对话,只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伺机推倒我吗?我抬头对上她的视线,眼睁睁地目睹着她的眼神,迷离而热烈,又隐约充斥着成近乎哭泣的乞求。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样的眼神,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沉默中,她的眼神已经退守到暗淡之中了,随着眼神的收敛,她的身体也从我的身上慢慢撤离。(不要,好冷。你的身体是那么温暖,不要离开。)“抱歉了,玛利亚。”与其是在对我说话,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明明没有喝酒,我却再一次看到了那晚微醺的她,迷离而彷徨。
心头一紧。
想要抓住她,不想让她离开,身体却似乎被紧紧地钉在了床垫上,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抽身离开,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房门,准备离去。
“留下来……”连我自己都惊讶的,不合时宜的话语。
“枫小姐,请你,留下来……”
门被“啪”一声关上了,却没有远离的脚步声。
“为什么呢?”她似乎又变成了日常的那个藤枝枫,有点居高临下地审问着我。
为什么?她问我为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才对吧。不明所以的拥抱,不明所以的坦白,不明所以的亲吻,以及不明所以的欲望。这些,都是她带来的吧?而她却来问我为什么?!
我突然不明所以地莫名烦躁了起来,床上魔力磁石的效果似乎也瞬间解除了,我伸出手去吧她拉回了床上,俯身给她一个没有任何温存可言的暴力亲吻,双手也在她的胸前肆虐地暴力揉搓。
然而她却对我的所有暴虐甘之如饴,甚至存心在口唇交合的地方特意迎合我。她唇舌的反攻令我差点忘了我原本的意图,于是我结束了这个毫不浪漫的吻,骑在她身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我才是该问为什么的人吧?枫小姐。”
在我身下的她发出一声轻笑,媚眼如丝,我不由心旌一荡。
“玛利亚有意识到现在我们是什么样的姿势吗?”醇厚魅惑的女声,一声声叩击我的道德防线。
“别当我是小孩子,我当然知道!”箍在她双腕上的手反而收紧了。身体其他什么地方也随之一紧,我却没有注意到。
“那么,我亲爱的俄狄浦斯王,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她继续放大胆地挑逗,未被钳制的双脚甚至在我的小腿肚上摩擦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过后再想,现在的我偶尔也想遵循我作为人类的本性。
一手掀掉了她的睡袍,将手直接覆在了她的胸前,再度吻上了她的唇。毫不虚伪毫不掩饰,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也不是暴力的征服,只有最原始的欲望互相牵引。唇舌一路游走到她的胸脯,手也没闲着直逼她的秘密丛林。
“玛利亚……很……熟练嘛……”断断续续的喘息此刻是最佳的催情剂,我感觉到我的那里更加湿润了,却还是优先选择了把手探入她的入口——虽然有片刻的犹豫,但是她,应该不是处女吧。
“我和女孩子又不是第一次。在纽约,难免逢场作戏。”润滑地进入,一根,两根,三根。果然不是处女。她的第一次是和谁呢?突然有些在意。手上的频率却因此而更快了。
“那、和我也是、逢、逢场作戏?”听着她催情的魅音,突然明白了第一次和女人做爱时那个美国女人说的话,女人之间的性实在太危险了。自己下体愈发多起来的液体让我明白一个事实:因为没有办法释放的快乐,就只能加倍去让别人释放。四根手指了,我变换了个角度斜趴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试图回答她的问题。
“至少在弄清楚那些为什么之前,不是。”最后一击。她咬紧了嘴唇不让呻吟外泄,该说不愧是副司令,还是说不愧是天平座?手指感受着她下体的震颤慢慢平稳,紧咬的双唇也渐渐放松。我抬头对上她的双眼,盈盈的全是笑意。
“不是就好。”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翻转将我压在了身下,脸直接凑到了我的那里,我那仍然湿润不已的密处,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吮吸已经让我乖乖就范。“帝国华击团的副司令藤枝枫正在给玛利亚·橘**”的想法萦绕在我的脑际,想象着那张艳丽的脸沾满着我的体液,我再次忍不住地颤抖。
这次,纯粹是因为快乐。
她的唇舌将我带去了从未去过的乐园,一个纽约的红男绿女从未和我一起游历过的天堂。
喘息片刻,她满足地舔干净嘴角剩余的液体,爬回了床头。
“玛利亚想知道我第一次是和谁吧?”……果然之前的犹疑,她感觉到了吗?她赤身裸体地靠在床头。因为本就是单人床,我不得不和她紧紧挤在一起。其实我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还挺好奇的。毕竟她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会去外面玩的人,而且她的背景,似乎也没有让她玩的时间吧。
“是我自己哟!”她笑着说道,而我却惊讶地发现她眼角躺下的泪。
“枫小姐……”
“我并没有玛利亚想象中惊天动地的爱恋哦,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呢,从士官学校,到秘密送到欧洲去训练,到进入贤人机关工作,到来到帝国华击团,回到日本,都是一个人。即使是曾经以为是恋心的感情,当时觉得是禁断到无法启齿的吧。可是后来分开了,才发现也只不过是让分离的思念愈来愈浓,而思念一个亲人,和思念一个恋人,其实没有多大分别,你懂吗?”她回头看了看我,我知道她说的是菖蒲小姐,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当她永远离你而去的时候,心里想的反而愈发单纯了。只是希望她能活着,能看到她,就够了。当然,就算她活着,我也是不会告诉她我在欧洲的岁月是依靠无数次想念她看着她的照片来安慰我自己的呢。那样估计她会被我吓跑,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哈哈。”她继续平静地叙述着,与她流淌不止的眼泪形成了鲜明对比。现在看来啊,这个人倒是比我更像双子座。
“至于玛利亚的为什么,我也可以回答你哦。”她没有看我,而是继续仰躺着,盯着我房间的天花板。
“只是想要而已。”她继续盯着天花板。而我却被这个怎么也意想不到的答案冻住,动弹不得。
“什…!”我只是她,欲望的代替品?屈辱感瞬间充满了血管,而她的下一句话又让热血凝结成冰。
“没错,和玛利亚无论是统率战斗、还是讨论文学,都非常愉快。可是呢,其实对玛利亚应该也没有爱恋的感情。只是,很想要你罢了。”她仍然没有看着我,尽管已不在流泪。
“这…!你…别开玩笑了!谁会信啊!!”我失控地大吼,一不小心忘了左右都还住着人。
“玛利亚小姐,怎么了?”是樱在敲门。
“没…没…没事!”该死,她倒缩进棉被咯咯地笑了。
“房间里就你一个人吗?”
“是。没关系的樱,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一会喝点水就好了。”
“那好,晚安。玛利亚小姐。”
等确认樱已经离去,我把被子里的人揪出来,再度骑在她身上,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别骗人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恋爱的感情,我知道你那天晚上不是走错,而是确实想找我。我知道你说我给你的灵感在哪里,因为其实最像俄狄浦斯的不是我,而是你。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去阳台淋雨,因为和你变为同一立场,不能你进来,只有我出去。你想试探的是我究竟愿意不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外界的狂风暴雨,对不对?”
也许我这辈子不会再经历更长的沉默。她凝视着我许久许久,眼神最终退却,默认了我的每个疑问。
“而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玛利亚·橘?
她长长地叹息,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双眼迷蒙着泪水,似哭非哭。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可以讨论文学,作战统筹配合天衣无缝,也能很好管理剧场。这些都是理由,可是都不够。对我来说曾经玛利亚只是一个副队长,一个得力的好干将,一个出众的演员……忘了是哪个瞬间呢,也许是你闪闪发光地站在舞台上,也许是你在游戏室打桌球的样子,甚至也许只是你从玄关下楼的神情。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玛利亚是个女人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办法再一样了。”
而我瞬间想起那个在舞台上睥睨着我、放逐了我的她。放逐了原来的国王,却把整个忒拜的命运,抗在了自己的肩上。
我终于明白了金田老师的改编到底是什么用义。刺瞎双眼的俄狄浦斯得到的只是救赎,其实他仍然一无所有。而另一个人得到的并不是作为国王无尽的荣华富贵,而是一个人独自承担接下去的苦涩重担。
“这就是你为什么答应金田先生出演克瑞翁吗?”
“是的。因为我知道玛利亚的俄狄浦斯一定会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那种,和命运抗争的力量。而我想感受的,是在那之后,只有一个人肩负着一切的情形。克瑞翁的未来,也许就是我的未来。”
“那你感受到了吗?克瑞翁的未来?”不知何时钳制着她手臂的力量放松了,奇怪的心情让我急切地想知道她的答案。
“这个嘛……”她右手抚上了我的脸颊,“两个人面对总是好过一个人的,对不对。”
我无声地笑了。再度俯下身去,亲吻着她的脸颊,唇角。这次不带有丝毫暴虐也没有丝毫欲望,只是单纯地汲取彼此肌肤的香味和温暖。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
“嗯,慢慢来……”
敲错房门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我将她温柔地抱在怀中,亲吻着那头干练的栗色短发。
“对了……”
“嗯?”
“公演结束后,新年来我家吧……母亲做的コロッケ很好吃哦。”
“好。”
(完)
CP是玛利亚&藤枝枫,是的你没看错
就像这样
http://i1319.photobucket.com/albums/t670/mangomengke07/s-081004_zpsa973efd1.jpg
这样
http://i1319.photobucket.com/albums/t670/mangomengke07/s-090226_zps172d34b7.jpg
以及这样
http://i1319.photobucket.com/albums/t670/mangomengke07/1211-5_zps8c245079.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