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ord_Skull 于 2013-8-29 00:34 编辑

凄厉绵长的一声夜猫之泣——

急转头，却全无踪迹。

“为什么不直接杀掉妾身呢？……究竟是为什么呢？死还不是最可怕的么？”

散乱的金发顺着单薄的脊梁散下，让那狼狈的身形无端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凛然之美。

乱发遮去大半面颊，仅看得见过分瘦削的下巴。虽然还尚未长开，但那弧度已经很有些味道了。

“呐，猫儿果然是不可能知晓这种事的答案吧。”

那家伙却仅仅是一心一意地掠食着那些残羹剩饭，对提问者的自问自答无动于衷。

一副天真的专注相呢。

空洞至颓废的蓝眸也透出了些许温存。她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想要摸摸那看起来非常柔软温暖的毛皮。

然而这简单的动作对于久未进食的囚犯来说还是太过吃力。她刚刚离开了所依靠的墙壁便颓然倒在了地上，胳膊肘正打碎了盛装食物的碗。

“喵！”

受惊的灰猫一下跳开了，在阴影中圆睁着一双几乎全黑的眸，讶异又谨慎地审视着这个一直为自己提供食物的女人。

就这么对视着，直到囚人的指尖终于触及了它。它静得出奇。

“像个笨蛋一样……”轻轻抚摸着它，低笑着，忽地眼泪就流了出来，“猫儿一定是幸福的吧。”

无力地将破碎的陶碗残片抓在手中，恍惚间那锋刃尖端仿佛有了金属一般的弧光。

“把我的幸福一起用掉吧，然后找到她……

“找到她之后对她说……

“说……”

青白的天空一角映在无神的眸中，灿金的长发，遍染殷红。

跃出牢狱窗棂的灰猫，仿佛自云隙间闪现出的一瞬的太阳。

“出来。”

年轻的驱魔师微眯着缥色的眸子，早已对这种状况见惯不惊了。左右踱了几步，她深知方才那声猫叫不过是诱使自己踏入陷阱的诱饵。

尽管她并未将这成精并未很久的猫儿放在眼里，但空气中弥散的什么东西还是让她莫名不安。

自搭链中取了些灰盐，一向果决的翠绿驱魔师却突然有些犹豫。

都是错觉。

她硬起心肠，沉声低喝：

“邪魔，现出你的本相吧！”

话音刚落，四周景物便应答般地稍稍扭曲了一下，仿佛骤然撤去了一层薄雾一般，平地里忽地就现出了一个人形。她的出现是那样自然，仿佛她一直在那里，从未移动过。

“……经久未见，别来无恙？”

嗤的一声轻笑，那较寻常女性更为低沉的女声终究完完全全地印证了驱魔师心中的不安。

“是你……？”张着口，话语已然变得干涩。

怎么会认错呢。所有辩解都是都是自欺欺人呐。

即便她已经成了一个恶灵……

“呀，阁下还记得妾身？妾身还以为阁下这样周游四方见多识广的人物，转眼就会忘掉妾身呢。”

“喵——”一只灰色的猫儿不知自何处窜出来，跃入那人怀里。轻挠着它的后颈，她微微一笑：

“不用担心哦，已经找到她了……要结束了吧。”

扬起头，灿金的长发还是那样自纤瘦的后背撒下，但现在却有几绺错分入了刘海，不羁地垂在了面前：原本美丽的蓝色眸子远远看去已是一片漆黑；白皙的肌肤在夜色中闪烁着珍珠色，与华丽的衣袍相得益彰。

充满回忆的美丽身影，现在缠满邪气，孑立于夜。

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缥色的驱魔师紧蹙起眉头：“这么说，城中的人……都是你杀的了？”

“啊，大概是有这么回事吧，”精致的面庞扬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这种事怎么记得清呢。”

“为什么！？”

眨了眨眼睛，她面上的表情僵化褪去了。灰猫抖了抖耳朵，绵绵地叫了一声，自她怀中跳到了一旁，蹲坐在地上，看着驱魔师这边。它的神情中颇有些嘲讽的味道。

那恶灵沉默了一晌，突兀地说：

“グミ，无论如何都要将妾身毁灭掉么？”

“……是。就算是リリィ，做下那种事，也……”

“哦呵呵，‘就算是リリィ’吗……”衣袍长发无风自动，那金发的恶灵笑了起来，“妾身与阁下是有过什么交集还是怎的？

“而且，看啊——

“——妾身啊，已经死了哟？真的死了哟……？”

惨笑着，她一步步逼了过来。

哗啦一声，水囊被浸入溪水，惊走了游鱼。水波稍微平静下来，水面模模糊糊地映出驱魔师充满倦意的翠眸。

灿金的恶灵合膝倨坐在一旁，身边聚着大团的晨雾，身影浅淡。

终究这二人是怎么也没法伤害对方的。就在グミ终于要不得不撒出手中灰盐的时候，リリィ却突然退却逃走了，心中徨惑的驱魔师马上追了上去。二人在树林中周旋了一夜，直到天明时恶灵的力量衰弱，グミ才终于追上她。

“……リリィ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呢？”疲倦地瘫坐在大树下，グミ大口喝着水，摸了几块干粮。这一夜的追逐实在让她一介人类有些吃不消了。

リリィ沉默不语，脸上神情有些嘲讽的意味。她敛着眼帘，睫毛微颤。良久，只轻叹一声，露出一个半是伤怀半是讽刺的笑容。

グミ看着她有些模糊的眉眼，喉间一梗，随即水呛进了气管。她剧烈咳嗽着，眼泪也溢出了眼眶，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为什么，期待又恐惧的重逢竟会是这样……

凉水与其他的什么东西一起梗在了胸中，紧迫着呼吸，让她几近窒息。

冷眼瞧着她那副痛苦的样子，リリィ皱起眉，一挥衣袖，一道劲风正拍在グミ后背上。グミ一下被拍得趴倒在地，呼吸终于渐渐平顺了。

“……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去世……的呢。”

リリィ的声音仿佛晨雾一般轻缓。

“诶，什么？”

然而刚刚镇定下来的グミ并没有听清。

唇边挽起浅笑，リリィ摇了摇头。她额前那一绺突兀的长发随动作微微晃动，分外碍眼。グ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替她将头发分到两侧，然而手掌却直直地穿过了她的脸——

——她抬起头，鲜艳透彻的明蓝色染满双眼，只有一双随光线变化而放缩的细瞳缀在正中。

心脏一紧，グミ的瞳孔骤然收缩，手臂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与她四目相对，リリィ微眯起眼，五官忽然暴怒地扭曲起来。

“滚！！”

骤然上腹一阵剧烈的钝痛，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了胃，グミ踉跄倒退了几步。

“リリィ——”

再看向大树下，早没了那抹灿金的影子。

实际上，グミ已经与リリィ分别五个春秋了。グミ从七岁开始作为玩伴陪在城主家的小公主リリィ身边，懵懂又纯净的童年给两人留下的绝不仅仅是纯洁的友谊。

有言道，小孩子间的恋情是做不得真的。更遑论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感情。

“太美的东西，怎么会是真的呢。”

除却拔高许多的个子，本该是少女成长最快的五载光阴，仅仅增长了グミ驱魔的技艺。除此之外，习惯、性情，甚至连面容都几乎分毫未变。

凝望着リリィ消失的地方，グミ犹豫了许久，终究没有尝试去寻找她。

“灵本来就是非常难以追踪的。况且她好像……好像……好像是在回避自己的。不如先回城去，再收集一些情报……是啊，还有很多疑点呢。”

グミ实在是个不擅长主动做什么的人，自幼时起便一直都是。

渴望的，不去追逐；失去的，亦不挽回。

晨光熹微，浅薄的阳光微微打在侧脸。溪流再度映出驱魔师的面容，翠发掩映的绿眸分外疲惫。

上次轻松惬意地入眠，是在什么时候呢？

记忆中，一半是柔软温暖的草地，一半是那轮灿金的太阳。

“グミ——

“喜欢你。”

略低沉的温柔声音，仿佛阳光般温暖。

已然淡忘的往事重新浮上心头，グミ靠坐在一边，失神地望着リリィ刚刚停留的位置，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再醒来，太阳已经西堕。

望了望天色，吐一口浊气，グミ捞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打了个寒寂，身上那股惰怠的燥热立刻消去大半，然而思绪却还乱做一团。

梦中也全是那个金黄色的影子。

皆是昨日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