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作者:桓宇
更新时间:2013-04-29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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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桓宇 于 2014-6-16 16:06 编辑


越水之哀02


二、兩個逃走的人


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完全陌生的空間。六坪大的地方,擺著一張單人床,鳶尾花的床單、水藍色的書架,怎麼看都不像是是醫院,卻有濃濃的藥水味。


小孩子的身體承受不住疲勞,一旦受傷就十分嗜睡。灰原哀眨眨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最先感覺到的是手臂內側扎著點滴針,似乎像是葡萄糖營養劑,順著管線看上去,吊架上,掛著兩瓶葡萄糖,連著自己的這瓶將要滴完,而另一瓶半滿的針頭不在自己身上,卻連到床尾去。


那人就這樣攤著左手,枕在右臂,用一種莫名委屈的姿勢趴在床尾。


難怪清醒之後,沒有不安的感覺。即使是陌生的環境,只要這個人在,就足以安心。──越水七槻。你到底是誰?


掙扎地撐起身子,想仔細看看她,想叫醒她,想讓她不要這麼委屈的睡在床沿。


床板咿呀作響,忽然又怕驚醒她。


灰原哀安靜地坐穩,發現自己換了一身衣服,簡單合身的紅色圓領背心,枕頭邊還擺著一件折好的粉紅色疑似外套的服裝。背後和手臂上的傷口好像重新包紮過,因為敷料的感覺不同。


「哎呀!你醒啦!感覺怎麼樣!」清朗的女聲自門口傳來。


門已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個綁著馬尾穿著白大掛的青年女子。


因為她是突然進來,沒有敲門,灰原哀透露出些許不豫之色。其實這也怪不得她,誰進自己的休息室還敲門呢?


「還皺著眉呢!是不是哪不舒服?」女子自說自話地伸出兩指貼向灰原哀的頸邊。她本能地,向後一閃,但那兩指背還是觸上肌膚。


「嗯!已經退燒了!這瓶掛完就不用再掛。小朋友,還有哪裡不舒服?要跟我說喔!我是醫生。」見灰原哀一直皺著眉頭,女子以為是她身上的傷口產生過度疼痛,於是在心裡考慮要開點止痛藥給她服用。


女子靠得很近,灰原哀看清楚了白大掛上的名牌『主治醫師─岩井彌生』。


原來是這房間主人,灰原哀面色稍霽,她剛才在書架上插著的信封看到這個名字。這裡應該是她的休息室。


「她怎麼了?」指著趴在床角的那人向女醫生問道。


「她啊!只是太累了,發低燒。」岩井看向越水七槻,微笑著搖搖頭「本來讓她去外面病床躺會兒,說不聽,偏要窩在房裡。」


女醫生快步走去,又是伸出兩指查探:「好多了。」抬頭看一眼鬧鐘,距離午休還有一小時「噯!小朋友,既然你醒了,幫我照顧她好不好,我外面還有病人。」


灰原哀微微點頭。


「十二點我就會回來,這段時間你若還有甚麼不舒服,或是七槻有甚麼問題,電話撥內線105,就說找岩井醫生。」岩井拿起書櫃上的電話示範一次。然後把灰原已經掛完的點滴針拔出來,又急匆匆地走了。


室內又恢復一片寂靜,灰原哀手壓著針眼,打量眼前這個跟自己髮色相同的人。窩在這裡,是怕自己醒來沒看到她會惶恐不安吧!托她的福,自己也的確安心不少。但這睡相,怎麼看都像是隻拳起尾巴的貓,瞇著眼眉,也不知睡熟了沒有,這姿勢肯定睡得不舒服。


七月廿七日星期四上午十一點。


原來時間這麼慢,不到一天,生死輪轉。


一眼撇見,床對面的書桌上「伊豆新聞」四個大字,正中間一張船難殘照,身體彷彿不受控制,沒有痛覺地,巍巍顫顫走下床。


《森嵐丸沉沒!──東急海洋疑遭恐怖攻擊》

東急海洋渡船公司所屬「森嵐丸」郵輪,二十六日下午自東京台場出港,原定二十八日上午抵達福岡。不料,行經「相模─伊豆」海域,即發生爆炸事故。據倖存船員表示,首爆位置於動力機械室,隨後通訊室、水壓調節倉等處,亦傳出災情。傍晚六時四十三分,船長和田重次宣布棄船,然因救生艇多數遭人破壞,造成登艇混亂失控。晚間九時,初計傷亡人數達七十五名,其中三人死亡、六人危急,六十六人輕重傷,以下名單:

罹難:阿笠博士(53)……;危急:……;中度以下傷患:……

另有多名乘客失蹤,因船票非記名購買,目前無法確認失蹤名單。見報者如近日有親屬乘船,請向有關單位聯繫(聯繫電話XXX-XXXXX)。東急海洋渡船公司宣布,全力協助救援工作,並研議記名購票的可行方案。

根據目擊者表示,此次事件與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有關,歹徒身穿黑衣手持武器,揚言復仇。事情真相尚待釐清……


在名單上看到名字,忍不住將報紙抓得沙沙作響。


那時,組織巢穴已經被搗毀,琴酒和伏特加也不知所蹤。工藤新一與毛利小五郎連手的消息已經曝光,為了重新整理手上的藥物資料,她必須尋覓更安全的實驗室。於是阿笠博士聯繫在九州教書的朋友,打算離開本島。


飛機、巴士、新幹線,顧忌到琴酒追蹤的能力,在江戶川的建議下,反常選擇平穩緩慢的郵輪,畢竟博士的年紀也大了,折騰不起十幾小時的車程。


出發前,她布置好一切預備措施,藥物資料一直帶在身上,江戶川在手表裡藏一支麻醉針,她在手表裡藏一張64G micro SD;備用APTX-4869完成解毒劑早早地寄放在車站投幣密碼鎖保險箱,就怕這趟一去不回,江戶川柯南再也無法恢復成工藤新一。


「如果我回不去,灰原哀這三個字就不該存在,你要記得,擦掉我的足跡。」告別前的一句話,一語成讖。


他沒有跟上船,東方的工藤不能離開東京,即使化身為江戶川柯南也不能,因為他必須守護在他心愛的女朋友身旁。毛利蘭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毛利小五郎成為破案大功臣,毛利偵探事務所會成為琴酒的狙擊目標,偵探小子走不開,只等著自己將藥物研究完成,讓他恢復原貌。


他不曉得備用APTX-4869完成解毒劑已製作完畢,剩下後續藥物的研究只是為了更精確效果,降低副作用,緩解藥物發作時的疼痛。結果他來送自己上船的時候,還厚顏討要一大堆的暫時解毒劑,真是個不怕死的傢伙,吃多了那種東西,抗藥性真的會讓他變不回去的。


忽然,一雙手穿過兩脅下將她舉抱起來。受到驚嚇,沉淪的傷感霎時就斷了。


「愛君!怎麼不穿鞋呢!地上很涼阿!」越水七槻左手還扎著針,根本沒力氣,為避免軟手發生慘劇,趕忙將小女孩連人帶報紙塞回床上。


灰原哀用眼角撇她:「是嘛!我看這地板都能直接坐著,還以為很暖呢!」


越水七槻哭笑不得的攏起雙眉:「我,我只是不小心打個瞌睡而已。床太軟了,靠著很舒服啊!」


岩井彌生進來的時候,交談動作都沒有刻意壓低音量,她明知道有人,就是醒不過來,反而灰原哀輕微的腳步聲、細碎的報紙摩娑聲,卻讓她警覺地眼睛張開。偵探的耳朵就是不一樣。


她不說,難道自己就不知道嗎?不上床來,是怕擠著自己、怕壓到自己傷口。說不定她原本根本沒打算睡,打算守著自己起來的。


「上來吧!」灰原哀淡淡地開口。


「嗯?」


「一起上來,兩個人比較暖和。」


牽強的解釋,有透著彆扭小女孩的可愛,雖然依舊面無表情,卻惹得越水七槻一陣輕笑。


知道是灰原哀的好意,她也不再推託,拍拍身下灰塵,和女孩窩到一處。


女孩手裡握著的報紙,越水七槻也看到了,那份她已經看完的報紙,頭條就寫著她想知道的事。


其實原本不只買這一份,日賣新聞、朝日新聞……各大報的頭條都是這條消息,而這是她刻意留的,寫得最客觀、最溫合的一份,其他報紙無不大書特書有關「對高中生偵探復仇」的消息,從許久沒露面的工藤新一本人、傳言中的女朋友、到那個罹難名單「阿笠博士」,所有過往背景被翻帳本似的通通掏出來。雖然不曉得灰原哀能不能看得懂報紙,這些狗仔消息不可留,全數拿到外面紙類回收去。


工藤和博士,兩個曾經從灰原哀口聽到的名字。狗仔新聞裡,博士相依為命的小孫女,很明顯就是坐在自己旁邊的這個女孩。


這個時候說甚麼話都顯得多餘,女孩看得懂報紙,而且非常受到影響。但即使如此,已發生的悲劇,誰都無法改變,只能接受傷害,帶著傷痕,繼續往下走,就像自己一樣。


雖然小女孩的行為反應,成熟的像個大人,但要讓她重新回憶那場災害,越水七槻覺得自己太過殘忍。不得不殘忍,這是躲不過的事實,就算沒有報紙,她總會問起的,就算看不懂報紙,她總會讓人念給她聽的。


既然她看得懂,那麼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陪著她。


越水七槻靜靜地坐著,靠著床頭,她其實很累很累,累到坐著都能睡著。


閉上眼,身體向右傾斜,慢慢的向床外倒下,帶走被窩的溫暖,帶走肌膚相觸的炙熱。


於是,灰原哀放開報紙,抱住她,不是拉她插針的左臂,也不是拉她纖細的頸脖,而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越水七槻抱回床裡,讓她把頭靠在自己懷中,安穩入睡。


時針轉過一圈之後,立場顛倒。她先抱過她,她也抱了她,然後互相發覺,人類的體溫,讓人如此好眠。




岩井彌生再度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小女孩抱著大女孩,像抱著大抱枕,大女孩窩著小女孩,像貓咪窩著主人,而那隻插著針的左手,很神奇的擺在中間,沒有受到任何壓迫。


啪嚓!


一陣閃光,灰原哀首先警醒,推推身上那人,然後越水七槻也揉著眼起來。


「彌生姐,你偷拍!」七槻皺著眉頭,張開右手拇指中指按壓太陽穴,沒睡飽就被吵醒,頭痛欲裂。


岩井彌生笑嘻嘻地無視肖像權所有者的指控,把手上的外賣包放在桌上:「哎呀!這可是我的房,我的床,我只是拍一下自家裝潢。嗯!這個擺放方位很不錯,感覺風水很好。」


「不行,快刪掉。」越水七槻頭疼得要命,沒睡飽造成她無法思考,無法思考造成她無法反駁,只能不斷揉著腦袋。


壞心眼的岩井醫生才不理她,耍帥似的將手機轉了一圈插回口袋:「放心吧!私人珍藏,不會寄給你哥的。」


「彌生姐!」


「小寶貝兒!」


「……!」床上的小女孩面無表情地看一眼身邊坐著的,再看一眼桌邊站著的,然後又看回來。


一陣靜默。


頭更痛了,越水七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介紹這個從最裡吐出「小寶貝兒」這種又嬌又媚打情罵俏毫無節操的稱呼的女人。


「愛君,這是岩井彌生,我哥追不到的未婚妻,這間岩井家庭醫療診所的主治醫生。」然後轉頭對岩井說:「這是灰原愛。」


「甚麼破介紹!除了名字你甚麼都沒說嘛!按好,壓緊五分鐘。」岩井彌生笑罵,一邊說著話,一邊把那滴完的礙事針頭給拔掉。「還有,我跟你哥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只是一個在熱海開業的小小醫生,看不到越水家長在頭頂的眼睛。


曾經,她是越水七槻的哥哥越水龍也的女朋友,但眼高於頂的越水家不承認一個小診所的醫生夠資格成為未來的太子妃。於是兩人分手,明面上。


小小的診所女醫原本就沒打算嫁進那種自恃名門的豪族受氣,之所以與越水龍也交往,純粹就是被他溫吞善良所打動,因為是龍也,不因為是越水。


可是他太軟弱,被抓回去繼承家業,在他獨當一面能夠為自己做主之前,她是不會與他復合的。彌生與龍也的關係,就像是女王與忠僕,真正捨不開的是越水家的太子。


越水七槻和岩井彌生的交情很好,她比她的兄長還要有主見,也許在家人眼中這種主見叫做任性,然而彌生卻很欣賞她敢作敢為。她曾經對彌生吐露自己那點小心思,對知佳子依戀和愛慕,訂下計劃要在經濟獨立之後展開追求,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祕密,直到知佳子跳海的消息傳來。


出事以後,彌生為她惋惜,卻無從勸慰,七槻根本沒來找過她,殺人、入獄,都是從龍也那裡聽說,她曾經去牢裡探望過,但七槻除了「謝謝」兩個字,甚麼都沒說。


一年不見,越水七槻的出現很突然,拉著行李箱,背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只說「借我躲躲。」


要不是從她哥那知道她已經假釋,岩井彌生還以為越水七槻挾持小女孩逃獄呢!


她們來的時候,門診病患正多,岩井彌生還來不及問甚麼,直接把兩人帶到自己的休息室裡,重新檢查包紮一番,就趕緊看診去了,只能中間時不時地回來探視一下,確認兩人狀況。



「等等再跟你算帳。」彌生從牆邊拉出病床用餐桌擺上兩碗薑絲魚片粥。「小愛,來,先吃飯吧!你受傷了,要多補充蛋白質。」


「欸!彌生姐,我沒受傷,為什麼也是這個,我要你的豬排蓋飯。」七槻撒嬌般抗議著,就像幾年前心靈未曾受傷,兩人未曾隔閡一樣。


這樣的對話讓彌生頗為欣喜,就算知道七槻也許是刻意賣小也沒關係,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會介意隔閡存在,然後想方設法打破它。七槻對自己太壓抑、太苛求,如果沒有朋友可以傾訴宣洩,不知還會犯下甚麼錯事,殺人,或是自殺。她就是得有人管著。


「你說這是為什麼呢?小寶貝兒!」岩井彌生靠過去,像從前那樣揉捏她的臉頰。嗯!觸感真好。


「啊啊啊啊啊!你夠了喔!岩井彌生!」越水七槻漲紅著臉,想怒又怒不起來的樣子。


旁邊有小朋友在,彌生決定給大人留點面子,眉毛一挑,放開使壞的雙手「你呀!炸的不能吃。又沒好好吃飯對不對?還光喝咖啡。」看七槻一臉又被說中,反駁不能,欲言又止的表情,岩井主治醫師表示,這種小事用聽的就知道了,她脖子上的聽診器可不是擺設。「現在,我以醫生的身分告訴你,越水七槻,你的胃即將發炎,未來七天只能吃清淡食物,辛香料禁止、咖啡因禁止、天婦羅禁止、燒烤物禁止。如何,有沒有覺得我給你薑絲魚片粥真是太好了!我本來是考慮要買白粥白麵白饅頭的,看你難得來,對你好一點。」


越水七槻嘴角抽搐:「那還真是謝謝了!」


「知道就好,快吃吧!吃完有點心,你瞧,白木耳甜湯。」打完針再給糖果,岩井彌生就算轉任兒科醫生想必也是得心應手。


灰原哀從頭到尾沒說話,默默打開屬於自己的那份中餐一口一口地慢慢吃起來,一邊吃一邊看兩個大人表演對口相聲。嘛!漫才等級太低,戳不中笑點,所以也沒有笑得被嗆到這種困擾,權當打發時間吧!




簡單填飽肚子之後,該交代的還是必須交代。


對越水七槻而言,岩井彌生是她目前唯一可以信任並且求助的人了。


如果只有她自己,大概也不會起逃走的心思,旁人怎麼看,家裡人怎麼擺布,冷眼由他,非暴力不合作!放任,也是任性的一種,反正生無可戀。


現在不一樣,帶著灰原哀,謎樣的小女孩,女孩眼里沉鬱的痛楚感染了她。越水七槻發現自己三年來第一次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幫女孩撫平傷痛。


是想拯救她,還是拯救自己?


──七槻,救救我。

三年前,電話裡,知佳子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


過去的事已來不及,現在,無論如何要盡自己的全力。所以,擺脫那些層出不窮、源源不絕的相親、聯誼、逼婚,絕對是必要的。


明明是個殺人犯,還大著膽子上門提親,越水七槻不曉得那些公子哥兒甚麼心態,但她知道越水家恨不得趕緊將她嫁掉,只要她不姓越水,那些罪名就不會玷汙這個名門豪族。把她從牢裡撈出來也是,越水家的人怎麼可以在監獄裡蹲著。


「我正在逃跑,彌生姐。」越水七槻說出自己的處境,要取得信任與幫助,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說實話,尤其是對岩井彌生這樣胳膊向內彎的自己人:「我出來以後,叔公他們,你知道的,就是那些喜歡對人終身大事指手劃腳的老人家,天天逼著我相親、結婚。所以我就躲到島上去做暑期研究課題,但是那些人不死心,每週都追著來把我帶回去吃相親宴。我實在受不了,只能逃跑,因為不能回東京,會被眼線發現,所以就從熱海上岸,躲你這裡來了。今天星期四,他們明天去島上才會發現我不見。」


原來是這樣啊!莫名其妙被救的女孩忽然就理解那人為什麼說跟自己「私奔」。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竟然就這樣被一個逃婚的傢伙帶著走。自己是她情郎嘛?

嗯!昨晚似乎還抱在一起睡。

想到此處,灰原哀盯著越水七槻無辜的臉龐,笑得停不下來。


七槻大窘,她在訴苦,不是在說笑話好嘛!彌生姐就算了!愛君笑成這樣是為哪般?笑點在哪裡?她不記得自己說過逗人發笑的橋段啊!


也罷!讓她笑吧!多笑一點,才能忽略疼痛,心裡的、身體的,只要這孩子能笑就好。


越水七槻繼續說道:「他們大概猜得到我會躲來你這裡,所以我不會待太久,等等就離開,這是我新辦的號碼,除了我哥誰都不要給,跟他說我只是出來放暑假,不用擔心。」


假釋者不能擅離管束地,必須定期向輔導官報到。若她躲起來,理論上是會成為通緝犯的。

但前提是,執法機關認定她藏匿。

打從越水七槻出來的那天起,這些官面上的事就是玩虛的。管束輔導官他兒子在越水會社擔任業務經理,假釋人定期報到地點是她家客廳,管束地是越水龍也車子開得到的任何地方。所以只要安撫住越水哥哥,其他好管閒事的族老們為著他們脖子上那張老臉,絕不敢大張旗鼓的搜索。


所以越水七槻找岩井彌生求助是必然的、唯一的、最好的選擇。


岩井彌生當然不介意,她很高興七槻想到自己。


「那這孩子呢?海裡撿來的?」女醫生一邊說一邊掏口袋,身為襯職的家庭醫,左邊口袋放糖果,右邊口袋放小玩具,隨時隨地都有逗弄孩子的本領。


「嗯!海裡撿的,被壞人欺負,所以帶來給你療傷!」


「哎呀!那你不就成了浦島太郎?如果她把寶盒給你,千萬不可以打開喔!」說不定會突然變大變老呢!


小汽車、小熊娃娃、阿劍超人,已經都擺在桌上,平時哄小孩百試百靈,可惜眼前的小孩不買帳,根本沒反應,靜靜看她耍寶,害她覺得自己好蠢。


『這小孩真是小孩嘛?』逗弄失敗的岩井醫生有些喪氣地心想。


「小愛,你現在幾歲啊!」岩井醫生好奇的問。


「十九。」


「呃!九?」因為聽到的數字詭異,所以岩井彌生全當自己聽錯,自動轉化成相近音,然後理所當然的接受:「九歲啊!二年級還是三年級呢?會寫自己的名字嗎?」遞過一張病歷表來,要她把基本資料填一填。


七槻馬上把紙張推回去,她的意思很明白,不想在病院裡留下任何記錄,無論是越水七槻還是灰原哀的名字。


「你呀!」彌生戳她腦袋,知道她在想甚麼,也不為已甚:「好吧!我開張處方簽你收起來,她的外傷雖然不重,還需要多多護理,有處方簽才好拿藥。」


岩井醫生從上衣口袋掏出備用的空白處方簽開始填表:「Silver Sulfadiazine、Hydrocolloid、NSAID……。好了。小愛,你名字的漢字?」她抬起頭來看向病患,處方籤是要寫病患名的。


「灰色的灰,草原的原,哀愁的哀。」


「哀愁的哀?」岩井彌生微微一愣,只見女孩挑起眉毛,抿起嘴唇,好像在說『有意見嗎?』的樣子。「真是適合的名字!一點都不可愛。」不由得嘟嘟囔囔起來。


越水七槻聽到女孩的話也感到驚訝,原來自己一直搞錯人家的名字。哀愁的哀,如此憂傷的字眼,幫她命名的父母是怎麼想的呢?這是要讓她懂得『悲天憫人』?


「哀君很可愛,比你可愛多了,彌生姐。」看到灰原哀霎時眼神凌厲,越水七槻趕緊跳出來幫小女孩講話。果然,不管是幾歲的女人,被說不可愛總是會介意的。


「是是是!小哀跟小七槻一樣可愛。」岩井彌生無奈的承認,從外表上來看,說不可愛絕對是騙人的。


「好吧!你們再休息一下,我得整理資料,下午還有門診呢!」隨性地揮揮手,岩井坐回書桌前,開始看起桌面上的病例檔案。


關於小女孩的話題,不是彌生不想問,而是七槻不打算說,所以,沒必要逼迫人家說出來,她有眼睛,她看得見,灰原哀很依賴信任越水七槻,這就夠了,就算是拐帶兒童也沒關係。


岩井彌生真的以為灰原哀是越水七槻不知從哪兒救的受虐兒,身上這麼多傷,肯定是家暴。她認為這樣也好,讓七槻找點事情做,去跟壞心眼的大人周旋的同時,也能讓自己靈魂更加成熟。歷事練心,成熟的大人岩井彌生,就是這麼想的。


慵懶傲嬌壞心眼的女醫生,一向有在中午小憩的習慣,更何況下午還有門診,肯定是需要休息的。說要看資料,只是因為唯一的床被自己和哀君當病床用了。七槻知道,她的彌生姐不會為此介懷,但她無法就這樣心平氣和地給彌生增添麻煩。


七槻側過頭去,將身邊的女孩仔細審視一遍:「哀君,你好點了嗎?還有沒有甚麼不舒服的地方?趁現在彌生姐坐在這兒,跟她說,她會搞定!」


「沒有,我很好。」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好不好?」


明明是徵詢意見,卻露出就這樣決定吧的表情,竟然還配上彷彿海岸夕陽的溫暖笑容。灰原哀覺得這傢伙真是,讓人拿她沒轍。


「哎!這麼快就走,我還想留你們吃晚餐呢!」岩井彌生略感詫異,這都還沒說上幾句話。


「我們還得找住的地方,早點走比較好。」越水七槻一面說,一面抖開枕頭旁粉紅色衣物,果然是件兒童SIZE的連身帽外套。


幫著灰原哀穿上外套,套上鞋襪,越水七槻其實並沒有打算讓她自己走,她把自己整理好之後,依舊蹲到床沿,背對小女孩,還是那句話:「上來吧!」


「你們今晚可以先住我家啊!找你的不是明天才會到嗎?」


「彌生姐,謝啦!不過,才不會住到嫂嫂家裡去,我們這可是私奔喔!」七槻笑得輕輕的,拋卻一切過往。


身上唯一的負重,是那個怯生生、慢吞吞、或者該說不情不願形勢所迫趴在她背上的小女孩兒。


──這口沒遮攔的傢伙,等自己恢復力氣,一定要踹她兩腳。灰原哀在心裡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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