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禾翠翠黑历史
1、
禾翠翠一直都以为认识黑七的时间,是她的中二爆发时期。
其实黑七早在禾翠翠出生时,就已经认识了。
那年,黑七为了体验流浪法师而往山里随便走走。没错,她真的只是随便走走,没有目标,没有目的地,没有想法,走到哪就到哪,累了就随意找个地方闭眼休息,遇到魑魅魍魉心情好就超度下,心情不好就随意捉弄下。
日子过得还算随意舒坦,但长期没与人类交往,渐渐的也变得不善言语,黑色的长发也长到可以让进山人误以为是野人的地步了。她有些无奈的叹着气,人类总是这样充满无限好奇,而为了那份好奇作出不必要的愚蠢之事,这就不必详谈了。
拽着额前长发,似乎,连那些小鬼们见到她都吓了一跳。
“罪过啊。”把头发往两旁扒了扒,还是找个理发店吧。但摸了摸口袋,几张角币让她觉得做现代人还没有做野人来得舒坦。
禾翠翠原些的家,真的是一个深山中的苗家寨子。人均稀薄,也就五十几口人,但关系紧密,确切的说,就是一个大家庭。
黑七除了头发长点,衣服破点,但用清水洗干净脸蛋,还是可以见人的。
禾家寨,宛如世外桃源,这儿依山傍水,安宁祥和,隔绝了外界的纷争繁杂,不知是喜还是悲。
禾翠翠的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在田地里种着小菜,一阵阵不安定的胎动让她缓缓坐在地上喘着气。这已经是她的第三胎了,怀孕生产她都获得了相当的经验,所以她才大胆的出来做些小农活。
黑七双眼所见不是常人所见,她穿过竹林看到那一身苗衣的怀孕女人坐在田埂边,幽幽的朦胧黑雾绕着她的肚子打转。
双眼微眯的看着眼前这个寨子,越走进越觉得有种压抑得喘不过气,明明青山绿水,却宛如泼墨般遮住了光影。
这寨子,恐怕危在旦夕了。
黑七叹着气摇着头,她真的不想再去与人类有所接触了,厌烦得很,却无法泯灭心中的那一丝人性纯良。
“救……救救……我。”怀孕的女人说着苗话,满头大汗的半躺着田埂上,脸上惨白,嘴唇被咬破流血,殷红的血泽让身上那团黑气越滚越大。
黑七随便掐指一划,抓来一只常年待在这的“老”鬼,和那怀孕女人穿着一样,只是服侍更古老。
这位“老”鬼担惊受怕唯唯诺诺的垂着脸站在黑七身旁,完全不敢看向此人,他早就听他同伴对此人的传闻了,强大恐怖。
“翻译。”不耐烦的指了指那躺在地上快翻白眼的女人,随意的摆摆手,那女人身上的黑烟犹如炸毛的小兽四处乱窜的奔回了寨子最深处。
“是 ……遵命。”“老”鬼死了那么久,都没遇到那么奇怪的事情啊!翻译?为什么这人听得懂鬼话,却听不懂人话?似乎这鬼并没有发现普通话与苗话之间的大鸿沟。
羊水破了。
黑七彻底脸黑了,她是很无情,对人命可以置之不理,但不代表她可以无情到结束人命。而这肚子里的生命顽强的抵抗着那些想要伤害吸他生灵的戾气,母亲无法庇护,若不把孩子接生出来,必死无疑。
而且是两条命,一大一小。
这样损阴德的事情,只会让黑七在地狱多待数万年,不划算啊不划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相信这么一回吧。
黑七会接生吗?当然不会了,她倒是会超度亡灵。
抱着虚弱的女人冲进一家住宅,着实吓坏了那一家,看黑七的眼神跟地球人看外星人一样。
黑七学着“老”鬼的苗话,生涩而拗口:“救她,她要生孩子了。”
“啊!禾二家媳妇啊!快快,快去找老婆子帮忙!”年长的老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急忙催促着苗家老妇去找人来帮忙,唤着自己的小女给黑七当下手。
关了门,生了火,端着热水进来,看那小女也完全慌乱到不知所措的模样,嘴里一直在嘀嘀咕咕说着黑七完全听不懂的话,身旁的“老”鬼翻译起来都快咬到舌头了,暗骂,这闺女上辈子是禽类吧。
黑七皱眉,上天入地,降妖除魔,天大的本事她都能玩转得滑溜溜的,现在却让她一个堂堂“金神七煞”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接生。
简直就是笑话。
为了让这个笑话着实,黑七扒了那女人的裤子。
“啊啊!你你你!”身旁慌成一团的小女又是一惊,跳起连忙脸红着摆手说,“不能这样啊,这……这是要做什么?”
“生孩子。”黑七嫌弃长发太遮眼了,往后一拢随意的用捆绑竹筒的红绳扎起,露出冷艳的面容让那小女忘了说话。
黑七突然转过头来看着那小女,僵硬的说着苗语:“你不知道怎么接生?”
“嗯。”小女痴痴的点着头。
“……那你知道小孩子都怎么出来吗?”黑眸带着冷刀,让那本就很混乱很害怕的小女往后胆怯的退到不了退的地方。
看着对方拼命摇着头,再次叹气,为什么自己要问一个闺中不懂事的小女孩这种问题,真是,忙晕头了。
看着银色的生灵正开始出现流逝的状态,黑七就算有天大的本领,她也无法留住任何人的生命。
她不是神,她不是救世主,她能掌控死,却无法握住生的那一头。
看着平衡正在倾斜,如果指针指在死亡那一头,黑七决定用最好的超度术来为他们送上一程。
接生婆虽没黑七了不起,却让孩子拥有生命重见天日,尽管,她的母亲已经被黑白无常带走了。
禾翠翠,黑七见证了她两次指针走向死亡那一头,又强韧的扳回到生这一头。
由于各种营养不好生活条件差,刚出生的禾翠翠就跟小猫崽一样,又丑又小,再加上这个寨子被戾气席卷,危在旦夕送给寨子,而命不久矣送给了刚出世的禾翠翠。
出于私心,也出于心中某处的柔软,黑七在禾翠翠的小小的手掌上下了一道咒。
无论相隔多远,她都能感受到禾翠翠的生命的起伏变化。
黑七没有多做停留,帮禾翠翠的母亲送葬过了头七,写下一些有用的避鬼消灾的小方法,让那小女帮忙剪了头发,亲了亲禾翠翠枯黄的小脸以此作别。
2、
这一别就是十二年,黑七已经再次融入现代社会,做起了除魔消灾赚点小钱的工作,偶尔闲暇独自一人时,打开手掌,去感受那与自己曾经萍水相逢的生命,总是忍不住莞尔一笑。
还活着啊,真好。
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活着?禾翠翠神色晦暗闭着心门,她想要赚钱,她想要赚更多更多更多的钱,她要成为世界首富。
这是她中二时期最大的梦。比起成为全世界的“神”来说,她只是过于贴近现实罢了。
瘦弱的禾翠翠挽着发髻于头顶插着银顶花,胸前戴着精致银锁,穿着蜡染苗绣百褶裙,站在繁华大道的街口,总会引起路人视线。
十二岁的小女孩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是考虑上个重点中学培养为国家栋梁,还是带着稚气幻想玩着自己想玩的游戏,还是跟着一群小伙伴游走奔跑在童年每一处?
禾翠翠能做的只有,生存。
她总是在能反光的玻璃前站着打量自己衣着得体,在公共厕所的水龙头前把自己打整得干干净净,就算她没读过书,不会说多少普通话,但她知道,人靠衣装,打扮整洁,才不会被大城市看不起而排挤出去,这样就无法赚钱,无法赚更多更多的钱。
她很饿,她很困,她很想回去在那木板床上睡觉,至少那是属于她的家。
可她回不去,穿着的别人买来的小凉鞋,之前穿着草鞋的时候脚底早已是血迹斑斑破裂的水泡,她看着自己的露在外面的脚趾头,还有身上微微发疼的伤痕,和那难以启齿的恶心。
她想她要怎么办,怎么才能活下去。
还是,死了比活着更好?
黑七感到手掌这几日一直在不安定的跳跃着,她很在意,这十几年来她都一直在意着手心中的生命起伏感受着那孩子的顽强。
似乎,从看着那孩子出生那一刻,她就觉得有种称之为“亲情”的东西坐落在心中,挥之不去,总是会想着那皱巴巴的小黄脸,也不知道此时,那孩子变成什么样了。
黑七决定去看看那孩子,顺应着手心的感应,启动符咒,感受到那孩子居然跑来了她所在的城市,错愕之下又不得不感叹,妙不可言的命运啊。
当黑七看着禾翠翠站在红灯区的发廊门口,花枝招展,胭脂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假装成熟却还是孩子的禾翠翠。
她忍不住笑了,转瞬眼神变得阴冷可怖,嘴角的弧度变成了冷笑。
黑七怒了,连鬼都怕。
3、
禾翠翠想起黑七姐姐出现的那一晚,仿佛天神降临。
不,更像嗜血的阿修罗,飞扬的黑发,殷红的双眼,指尖画符中,那俯瞰蝼蚁的清亮双瞳带着无情。
禾翠翠被黑七打包一般带回家,话不说就把禾翠翠洗得干干净净,仔仔细细的擦着药膏。
禾翠翠很惊恐,却又不害怕,似乎和这人有种很亲密的感觉,但她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黑七翻箱倒柜,好吧,她的确没有多余的一件衣服。
盯着围着浴巾偷偷瞄着自己的禾翠翠,她有些恼怒的抓了抓长发,然后坐在沙发上。
“禾翠翠是吧?”又是那种明显是陈述句还故意变成疑问句式,借此形成黑七自认为的友好。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禾翠翠眨着双眼,湿漉漉的头发让她看上去又更小了。
“过来。”
禾翠翠乖巧的过去,面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沉着一张脸,可细细的看去,很漂亮,比她寨子里的阿花姐还漂亮。
黑七手没用劲就把禾翠翠拉进怀里,蹙眉抿嘴,虽然刚刚帮她洗澡发现这小孩很瘦,但当时还在生闷气没有多留意,而现在才发现,这瘦得跟皮包骨一样了,都没用劲手指一推就能倒下了。
打开浴巾,禾翠翠害怕的捂着身体,嘴里呜呜叫嚷,重新被温暖的浴巾围着,发愣的看着面前长发不苟言笑的女人。
黑七温柔的用浴巾擦拭着禾翠翠的枯黄的头发,心里有些发闷。
一点一点,一缕一缕,揉揉搓搓,时间仿佛暂停般,小小的禾翠翠眼角不知是被头发上的水沾湿了,还是溢出一丝幸福的泪。
黑七走后,寨子利用黑七给的方法的确延缓了戾气的造势。但时间拉长,没有根除的病源又再次拉响警报。自从寨子里的人都相继生病后,寨子里的人都想让年小的禾翠翠离开那里,代替他们活着。
瘟疫肆虐,迅猛而可怕。
寨子里还有行动力的男子带着禾翠翠翻山越岭来到一个乡村,与外界隔离太久,已经完全无法与那些把自己当外星人看待的人们正常交流了。
但有种东西总是可以很好很快的进行沟通交流,那就是,钱。
一条命值多少钱?
这似乎不是该放在同一个天平上对等的东西,但一条流浪汉的命绝对没有一条权贵之人的命值钱。
生病就得去看病,可看病的钱呢?谁出?一包板蓝根冲剂,没问题,我给你买三包送你。
可一车板蓝根冲剂呢?
那一百辆车板蓝根冲剂呢?
一个寨子感染瘟疫,五十多口人,啊,其实应该可喜可贺的是,这是一个封闭性很高的寨子,这就意味着,不会传染到周边村落城市,减少了病患死亡的发生。
大局着想,那就彻底隔离,连带走出大山的禾翠翠和那男子也被隔离了起来。
封锁消息,谁也不知道曾经这个世界上有过这么一个“何家寨”,天知地知又能怎样?那个年代可不像如今信息化时代,手机抓拍微博一晒,看戏围观乱喷认真的人可是一堆堆。
禾翠翠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她耳朵里只听见那些穿戴整洁,道貌岸然微笑的成年人们说着“钱”“钱”“钱”的话语,命呢?那些人眼里看得见生命吗?听得见生命的哀叹吗?还是认为,没有钱就不给你治病的同时,因为你患的的是传染疾病会为社会带来更大的烦恼而因此必须“为国捐躯”?
禾翠翠掉进了钱堆里,她渴望钱,想要钱,拥有钱,因为钱能换命,那就要多多的钱换多多的命。
为什么只是穿着比自己不一样的人们,却那么恐怖?
封闭的寨子里,相比如今,什么都是落后,但那份质朴的相亲相爱互助之情永远都不落后,反而比这些都高尚得让这些人无法抬起头来看一眼。
因为他们都低着头看着哪里会有钱冒出来。
4、
黑七静静的看着睡着却不停梦魇的禾翠翠,温热的手掌缓缓的拍着那卷缩的身体,俯下身来,黑发披散遮住表情,额头轻轻的靠在禾翠翠的前额上。
黑七看见了禾翠翠的梦魇,看见了一个扭曲的幼小的心灵,和那人吃人的现代社会。
“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你可以叫我姐姐。”
“嗯。”
“这个世界除了人以外,还有比人更可爱的东西存在。”
“什么?”
“愿意跟着我吗?”
“付钱吗?”
“……”
黑七牵着禾翠翠再次回到了“何家寨”。
颓垣断堑,没了生气,只剩下烧灼黑污的痕迹。
黑七让禾翠翠亲自超度亡灵,那张不停痛哭的小脸,颤抖的双手,却站得越发挺直的背脊。
让黑七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残忍……多可怜的小loli就被自己摧残得风中摇摆。
“害怕那些东西吗?”
摇着小脑袋,嘴边的梨涡开始渐渐加深。
“从此你就是我的亲人了。”
手掌轻轻的抚摸着那小脑袋,那双褪去晦暗的黑眸带着孩子般的纯真。
“记住,我叫黑七,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的妹妹。没人再敢欺负你了。”抱着那瘦小的身子,圈进怀里,“我们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们……”
“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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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为了忙某些事今天就偷懒丢了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