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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玉玲门
相传溯海之东不知几万里处,有五山。
一名穹极,二称苍峤,三为重光,四霄霓,五曰珑云。
五山玄于溯海之上,其下为溯海之心,有大壑,深不见底,海水从四周倾灌而入,不见溢出。
山间共占五行一格,其下气脉汇成曲成之行,不期开髓空十五道,通往凡人所居中州六十六地。髓口仙俊之气亦染凡尘人事,使草木成精,兽吐人语。
于千年之前,道家老聃骑青牛而著《道》《德》二经,后人庄周,以逍遥之赋傲然天地,词中提及“五山之上,长居仙人。以珠玕果食,不老不死。”
至此世间就以奉祝五山,各成门派,以求天人合一,羽化登仙的境界。
这日,供奉霄霓仙神的玉夫山门下来了两位稀客。此二人,身着极为耀眼的鲜红长衣,腰束玄色宽带,正面带前最中处镶有一块翠绿的石头。头部皆以红冠黑带固发,亦不是靠玉夫山近的边塞蛮人摸样。
玉玲门回光大殿上,此时不见以“瑀”字辈——平时处理门中要事的长老们在,连那一身穿深蓝扣以白玉束带的掌门人也不见身影。被委托重任的第三代弟子——瑾岳,他是继承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其人身材伟岸,颇为俊朗。只是面容异常严肃,平日中,辈分较低的门人对这位大师兄看着,都有些害怕。
忽然,有守山弟子一名,禀告见两红衣男子正往首珏门来。
瑾岳听完描述,面容上并无太大波澜,只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在做声。
禀报弟子正当退出门去,迎面遇上进入厅门一名女子。门人见状,拱手低头,恭敬且出自肺腑的喊道。
“见过瑾琏师姐。”
随后告退。
琏岳看瑾琏走来,才显出一丝忧心。但看女子素貌莲容,又不想让这消息饶了那番平静,斟酌再三,他还是开口道:
“师妹可听玑泫之报?”
为显身份有别,瑾琏并不越过重光殿中靠近主台的那列深青色地石——这后,便是瑾岳站的地方。
“听其描述,必是赤苍无疑。”
瑾琏说,看琏岳来回踱步二三。
“赤苍与我门平日素无往来,其人所修之物,引天地万物之精气,为求功力精进,亦取邪魔之灵冲数。可以说‘不择手段’,师尊与众位长老师傅皆在闭关之中……恐怕此时前来,定非善举。”
瑾琏沉默片刻,看男子有心望自己,知其心思。
“玉玲、赤苍、白丹,玄垚(音:谣),沧沉,虽因秉持各自的修行方式,平日不甚往来。但师兄所想,大概太过严苛了。”瑾琏说话,脖下所戴木沨围链时不时散出嫩绿流光溢彩。
“何解?”
“赤苍纵然不同玉玲求道之法,可说到底,彼此之间也非神魔之怨。况且如玑泫所说,要是赤苍掌门有心使徒做些苟事,只派二人,再从正山甬道直入玉玲……呵呵。”
“呵呵。”
见瑾琏微笑,琏岳也不由责怪起自己杞人忧天的想法了——
虽然玉玲门曾发生过重大的变劫,可并不损百年以来的“剑仙”之名。赤苍如想冒犯,断不会只驱二弟子前来。
正当瑾岳两人相互交谈,负责守门的五代弟子又走入殿中禀告,说有人求见掌门师尊。
“把他们带来吧。”
瑾岳稳站在身后的赤霄仙人像下。
“那我就先告退了,师兄。”
瑾琏一如下辈弟子对他做礼,不等瑾岳吐出挽留的意思,就翩然离去。站在大厅中的男子,在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过了十年——至此,她依然如此云清风淡。
瑾岳坐回青玉石刻的庄椅上,他闭起眼睛,思称着之后见到赤苍门人该说些什么话,但事与愿违,一片漆黑的脑海里,又浮出了多年以前的景象……
退出重光殿后,瑾琏避开了之后赤苍门人必经的广玉大道。要是搁在从前,她是顶喜欢看看与自己一样以溯海仙山为夙愿的别派门人会有怎样的造诣。但现在,对已年过花信(古代二十四岁以上的女子称花信年华)的自己来说,颇有空无一物,只安心求道的念头。
重光殿后,分六路通往后山不同的地方,由玉玲门世代先辈所引的地灵之气,铺成如薄沙般的踏道。但此刻,瑾琏既不想去蕴剑池所在的西南山也不想去太一阁在的西山。她走到玉玲前殿所凭的山崖旁,稍看苍茫云海,随后伸出凝指幽然一转,从蕴剑池方向飞来一道青光,光长四尺三寸,宽约一寸半,终身被悠绿所绕,但仍能让人看出其中的本原。
剑虽细长,却载瑾琏沐风而去。女子胸前的木沨围链比在重光殿时更发出一种暖人的绿光。
飞离玉玲主峰后,眼下一片云雾浩渺、连峦起伏的苍翠铺盖着玉夫山的全貌。想来玉玲门只占十二主峰中灵气最盛的六座为弟子所居之处。
山外,通往溯海五山的髓空仙柱也会在中州许多灵气繁盛的地方展开。
距离上次玉玲强引地精之气打开不知是否为真“仙柱”后,已有十年。瑾琏兀然的俯瞰着脚下绿意苍生,眉间露出一点哀伤之意。
十年。
按长老们所算,这次最有可能出现髓空仙柱的地方不再是玉玲主峰,而是玉夫山脉纵数第九座——烛龙连峰。
瑾琏御剑所去之地也正是这个逐渐被门中弟子寄以厚望的飞升之地。
【青山本无名,花草自在生。穹宇苍茫尽,何堪赋比兴!】
有谁,曾与她一同俯瞰这片众生,唏嘘而语。
瑾琏摇头,脑中斥退又将浮现的人影。望远处,缭雾之中隐约现出‘烛龙’之影。然而此时,一道宛如日辉的金黄光束朝她飞来。瑾琏脚下的‘巽囦(音:迅渊)’之剑透析主人心意,沉下而避。在金光擦过的片刻,瑾琏抬头而看,虽没看的透彻,但一想绝非玉玲门中所持之物。
那光束并不含丝毫杀气,颇像一只无拘无束的白鹭,嬉戏于苍山绿水之间。瑾琏见后,变换方向,紧随其后。
金光飞入第七虎蹬峰——山间。落入一帘瀑布前的树林中,这里乃是山中奇兽汇聚之地。长闻有双尾墨虎,眼如赤枣,爪利似刃。瑾琏御巽囦下地,看黄光径直浮于尘上,见她靠近,拟人一般,上下轻动。在蕴剑池,瑾琏见过许多剑器,千奇百怪、千姿百态。可是再怎样古怪也不超出传统冶剑的范畴,剑身底部辅有剑格,剑颚。但眼前的这把,虽形状似剑,可‘剑柄’与‘剑身’之间无物所挡。仿似一条盘着龙而上的尖削匀刺。再定眼查看,唯一能区分‘剑柄’与‘剑身’的,便是‘剑柄’比‘剑身’更显赤红。材质既非铁器,亦非乌金而是如琉璃般通透半明。
正当瑾琏欲上前仔细端倪,此物周身光芒顿失,粗笨的落往地上,斜插入土。
瑾琏抬头,看密林中似乎有什么动静,尔后从远处灌丛中跑出一只白皮小貂,在瑾琏面前立起前爪,像在品评其人的心性。随后攀剑而上,站在顶端,四爪抓剑柄最上的圆形石物。
片刻后,树林中传来的更大的动静。这次,巽囦之剑横在了主人之前,与瑾琏胸前之木沨围链交相辉映。
一双墨黑的爪子,踏出树丛。此兽硕比犀牛,眼红如火,虽似老虎之姿,虽嘴颚紧闭,但双侧长牙不能掩于口唇,超出下颚越两寸左右。
瑾琏第一次看到双尾墨虎,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墨虎身上骑有一人,其形状似弱冠少女(古时二十岁称弱冠),黑发顺额两侧垂流批身,除此之外,身上竟无一物!
少女手抓墨虎颈后皮毛,俯瞰不远处的青衣女子。她虽从未见过阿淼之外的人,可瑾琏的感觉让她不加惶恐,反倒想起了山中镜池夏日所开的白莲。
这道毫不避讳的视线,倒让瑾琏在心里有些措手不及。看惯了平日里衣裳洁净、凡事循教而做的玉玲弟子,这少女的眼光直白,没有半点愧疚,好似自己这个受尽礼仪熏陶的人像是个不着一物的化外蛮人。
停在剑上的小貂见少女骑墨虎而来,跳离剑柄,转眼便爬到少女的肩头,不消一会儿,林中雀鸟也渐渐停在少女肩、头上,甚至是墨虎的背上。
“在下玉玲门下弟子,名瑾琏。请问高人……”瑾琏想想,有些不合适,可也没改口。
少女听不懂她说的话,瑾琏满以为这环山方圆六百里内,不可能有人没有听过‘玉玲门’这个词。可少女从醒来第一日起,就在虎蹬峰中生活,既然是玉林六主峰外,自然不知‘玉玲门’到底为何。
瑾琏平生第一次见到这副景象,书上写着颇为凶煞的墨虎竟然愿意驮着一凡人,任林中雀鸟停歇颈背之上。
少女不语,只留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瑾琏身前的器物。倏然斜身,跳下虎背。
看她四肢俱全,手脚伶俐,先前‘非人’之想也在瑾琏脑中消散。少女走近瑾琏,胸无惧意。瑾琏看这小姑娘比她要矮,殊不知是自己日积月累下的‘端正站姿’进一步拉开了与她身高上的距离。
那柄特殊的剑,被她像拔萝卜般的捏起。不顾好坏,垂手携剑往墨虎身边走,剑尖饱吃尘土,偶尔磕到石子,发出“叮叮”的声音,瑾琏见状,心中顿有郁郁之情,惋惜少女暴殄天物。
“小妹妹!”
瑾琏跟在少女背后,没过几步,墨虎忽然张嘴大咆,惊散许多停留的飞鸟,它的白须已然挺直,再不像先前被少女坐骑时绵软垂下。
“你走吧,黑黑不喜欢生人靠近。”
少女转头,黑发随即曝散,露出胸前一处。瑾琏突觉双颊温红,目光即移,不知两人同为女子,有何不妥之处。
等在回头时,少女已重新回到墨虎脊上。
“等等!”
瑾琏喝止道。
墨虎拱起鼻尖的皮肤,呲牙咧嘴。
“你叫什么?!”
抛去世俗之礼,瑾琏满腔霸道的质问对方。
少女想了片刻,说。
“阿淼叫我做‘阿蛮’。大概我就叫‘阿蛮’的吧。”
阿蛮答完后,骑墨虎隐入林中。
瑾琏伫立原地。
所望,不过是一片绿意盎然,所听,不过是一帘清泉瀑布。
玄异小普及:
1, 玉玲门中弟子皆以“王”字旁为名,“王”其实就是“玉”字旁。奉行五山,也按中国传统的五行之说——玉玲为“青”,为“木”,为“风”。
2, 瑾琏之剑,名为巽囦——巽乃《易经》八卦中的主卦,为“风”,囦古同“渊”。
3, 瑾琏、瑾岳的师尊——是以“瑀”为首名。瑀的意思为:似玉的白石。虽形似美玉,却是石头。
4, “五山“来由,请参阅《列子*汤问》一卷中的五座仙山,便是文中五山的原型。
5, “玉玲、赤苍、白丹,玄垚(音:谣),沧沉”——五行或用其质,或用其色。分别为:玉玲为木、为青,修剑。赤苍为火、为红、修符灵。白丹为金、为白,主修丹药。玄垚为土,为黄,修五灵御术,沧沉为水,为黑,修(保密)。 至于详细,后文会加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