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樹,夏樹、夏樹…」,從朦朧的睡意間被喚醒……是誰,是誰在叫我?好痛,全身都好痛,仰躺在地上,感到全身的骨骼細胞都在抗議,她不知道她在哪裡,四週安靜到不可思議,過了一會兒,靜留呢,我要找靜留阿,不是躺在這裡的時候。
「夏樹。」聽清楚了那溫柔的呼喚聲,搖搖晃晃地撐起身體,望著那距離她幾步的人兒,對著她伸出了手。靜留卻未如其往握住那雙堅定卻又脆弱的手掌,反而一步、一步向後退,嘴上依舊溫柔地喊著我名字,以那獨特的京都腔調喊出我聽不厭的眷戀。
「靜留!妳要去哪裡?!」驚慌失措的我立刻爬起來,劇痛瞬間全面侵占腦神經,用盡所有的意志力,踩著蹣跚的腳步走向她,那個守護她好久,那個在她不信任任何人的時候,踩著柔軟無聲的腳步,一點一滴的打開她心房的人……
「靜留! 等我!!!」慌亂的地追逐、從最初的蹣跚步伐、小跑步,終至奔跑的境界。可是無論怎麼追逐依然與靜留隔著距離。
「靜留,停下來,求妳 」伸出的手,怎麼也抓不住那應有羈絆。反而因為察覺到與靜留的距離越來越大,心慌抑不住!快點,再跑快點!該死的玖我夏樹,再跑快點阿!!
「靜留!」右手執著的伸向那個依然漸漸遠離消逝的靜留。跪在地上,像個無助的孩子痛哭失聲。不知道哭了多久,終究累極而睡去,醒了就往那個靜留消失的方向奔去,偶爾會望見靜留在前方微笑地望著她,然後一如往常地越走越快,消失。
偶爾也會聽見那人以獨特的腔調溫柔地喊著自己的名,喚醒自己,可無論如何的追逐,她與她終究保持著距離………在這裡這個空間,我沒有任何時間概念,這是哪裡也不想管,只是追逐著靜留的腳步,日復一日的追逐。很多時候,一直都在追著她的腳步,但是無論如何卻都保持著距離,好幾次我佯裝痛苦,試圖欺騙靜留來到我的身邊,卻都如同每次追逐之後的結果─失敗作為END。
這天卻有點不一樣,夏樹仔細地凝聽著四周,發現有個細微模糊的聲音一直在耳邊縈繞。
「是誰?!靜留,是妳嗎?出來阿!!」,站在黑暗空間對著四周大喊,無人回應。疑惑的轉頭望著四周,這裡依然是黑暗而無邊際。走了好久終於放棄搜尋的念頭,一如往常的靜靜蜷伏在地上安靜地沉睡著,等待著那抹身影出現。
─睡吧!睡吧!靜留會出現的吧!?
很多時間,我會靜靜的盤腿坐在地上思考對靜留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明明又被做了那樣的事,最後卻依然不曾打從心底憤怒或者覺得受屈辱。我只是害怕著那樣陌生的靜留,因為瘋狂的靜留,是她所不認識的那一面,因為陌生而感到害怕,是人類的天性吧。
這個空間是黑暗的,只有我以及偶爾出現的靜留,沒有其他人的存在,曾經我也在這裡發瘋似的大吼大叫,就像個瘋子一樣,曾經我也陷入沉睡,醒來之後依然是黑暗無邊際。在這裡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細細的去想著有關靜留的一切,從最初開始的花團錦簇邊的軟儂奇異的聲線、花香漫天飛舞的庭院裡、到校園裡、宿舍裡,踩著柔軟無聲的腳步,一點一步輕聲漫步地走入玖我夏樹的生命裡,最後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那與清姬同樣龐大悍碩的體型不就是最好的証明,騙的了自己,卻騙不過淺意識的自己和屬於半身的迪藍。
─吶,靜留、想妳了……
窗櫺前靜靜佇立著一抹淡然的身影,隨風飛揚的亞麻色長髮輕舞飛揚的觸碰著乾淨白皙的臉龐,身上是輕便的白色連帽T恤,這是那人向來喜愛的輕便裝束呢。女子抬著手壓住調皮的髮絲,輕輕收攏勾到耳後去。來到這裡已經半年有餘,接受了家族的安排,每日如同人偶機械般接受著一次又一次的擺佈。已經無所謂了吧,由自己親手摧毀的……
只是為何夜夜夢見那抹湛藍無助的哀求,拖著鮮血淋漓的身子在身後追逐,自己卻違背心意的步步走遠,任憑她如何吶喊,依舊是背過身走了。
夏樹,對不起…不想給妳任何的不愉快呢.,即使在夢中也不行呢!吶……妳的心願,我必定為妳實現阿,我怎麼樣也可以,只要為了妳……
「呐~~~~夏樹,今天聽完會長的演講後,有沒有覺得她很厲害阿,到現在她依然被譽為風華史上最強的學生會長呢,快點醒來阿,會長正在等妳去接她呢!妳要這樣讓可憐的會長等妳嗎?」舞衣按摩著夏樹毫無知覺的四肢,一旁的命也跟著照做。舞衣很盡量的以會長為誘餌,她們之間的羈絆不是她能了解的,所以她只能以有關那位藤乃會長的話題來刺激依然沉睡中的好友。
「夏樹,夏樹,我跟妳說喔!今天舞衣做了超豪華的大大大~~大拉麵給我喔!如果妳醒來了,我就分妳吃一口喔!對了,只有一口喔!再多就不行了」,命那漸漸抽長的身體,還帶著稚氣的面孔,正湊近夏樹的耳朵說著。
在這一年之中,她們想盡各種方式對沉睡中的夏樹進行刺激,在舞衣偶然的一個想法中,舞衣拜託現任風華執行部部長雪之將過去所有有關藤乃會長的演說帶子給錄在一起,播放的一瞬間,夏樹的心電圖不再是平穩地跳動著,有一些山巒般的波動起伏。看到這種情況的眾人都很高興,尤其是奈緒更是在忘形中巴了一下夏樹的腦袋。
「如果這樣巴這隻笨狗能讓她請醒過來的話,我很樂意阿。」奈緒的手卻在那削瘦到雙頰凹陷的蒼白臉頰上,很輕很輕的捏了一下。在場的人都能感受其中的不捨,她們都曾經見證過那位少女的堅毅與力量。
「對了!!!舞衣,既然笨狗只對藤乃的聲音有反應,那如果將藤乃的聲音剪接成笨狗的名字會不會更有效果!」奈緒興奮地又戳了一下那睡美人的腦袋,然後可愛地歪著腦袋提出建議。
在場的人眼睛倏然睜大,「說的也對,既然夏樹只對會長的聲音有所反應,那麼這個辦法搞不好有效呢?!」,舞衣興奮地抓著奈緒的手,「可是………有人會用嗎?」,舞衣果然是實際派,直接聯想到事情的可行性。
「交給我吧!我可是熱血的青春天才美少女,這點事情難不倒我的」碧拍著胸脯帥氣地發下豪語。眾人笑了出來,奈緒更是當場反諷回去,但依然不損因為想到新方式可以增加夏樹清醒的機率而歡樂的氣氛。
花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製作和剪接。但是夏樹對此卻沒有什麼反應,令眾人的期待瞬間被潑了一桶夾雜著冰塊的冷水,只有舞衣強打著失落的心情,安慰著為此盡心盡力的碧。然而眾人沒有發現蒼白瘦弱的少女,左手手指輕微地抽動一下。
時間往後推一個禮拜,那個被花一個禮拜時間製作的錄音帶依舊盡職地低聲播放著生硬的混合聲音。病房內只有舞衣疲累地趴在床邊淺眠地睡著,此時正是天氣多變之際,趕著來醫院的舞衣匆忙之中忘了穿著保暖衣物,薄薄的外套加上薄薄的病人家屬用的薄被,根本不足以禦寒,所以舞衣睡的不是很安穩,只覺得在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斷斷續續窸窣的摩擦聲,又過了會兒,好像感覺到有人用手蹭著她的頭。
「命,不要這樣。」舞衣朦朧間發出抱怨,猛地一想,不對,命在奈緒那裡!那麼…。
瞬間清醒的紫眸,愣愣的看著那在綠色床單上四處摸索著的枯瘦手掌。顫抖的手以不可置信的姿態,小心翼翼地握上那還插著輸送營養液針頭的手掌。
「夏樹……。」舞衣的聲音帶著哽咽。接著她感覺到手很輕很輕的被反握著摸索。黑暗中對上另一雙彷彿失明的翠綠,舞衣空著的左手摀住嘴巴,紫眸盈滿眼淚,泣不成聲。
「歡……迎回來……」
這年,時間被停止的玖我夏樹,又開始流動………
清醒的瞬間,下意識地想查看自己在哪裡,鼻端的消毒水味醫及醫院特有死亡的味道隨即告知了所在,畢竟小時候的她也曾經在醫院躺很久,試著在有限的能力內四處摸索卻發現自己無力舉起手臂。然後聽見了舞衣的聲音,我的眼前卻依然一片黑暗……
靜留呢?我失去她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