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經過了這件事以后我和寧海已經非常近了,除了上課和睡覺其余時間一般都在一起。寧海迅速招徠了大批的追求者,於是我變成了頭號大紅人。動不動就有認識不認識的男生上我這打聽寧海的情況,連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都有膽子大的端了盤子坐到我們旁邊來。我非常熱衷於這件事情,成了一台鑒別儀。形容猥瑣,歪瓜裂棗那種從我這就給打發回去了,有看著質量不錯的,我就拿了資料竄到小海那里聒噪。
這天晚自習,我夾了本《刀鋒》屁顛屁顛的跟小海去了自習室。剛等她坐好把書拿出來,我就把頭放在桌子上,腮幫子貼著桌面,臉朝著小海說:“妹妹,我給你物色一黑馬王子,有沒興趣聽聽啊?”寧海不說話,看了我一眼,繼續翻本子。“嘿嘿,是電腦的,長得還不錯,挺高的,一米——”
“樂易。”
“啊?有興趣啊?”
“你為什麼叫樂易?”
“嗯?因為我樂意叫樂易。”我很奇怪怎麼突然轉到這個問題上,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爸姓樂,我媽姓易。所以樂易。不過不是樂意哦,是悅意,音樂的樂。”
“哦。”我看她不響了,知道這個話題結束。咳嗽了一聲準備繼續剛才那個話題,“那個男的,”
“樂易。”(還是樂意,她自始至終就沒改過來)
“嗯?”
“我不想交男朋友。”
“為什麼啊?是不是已經名花有主?”
“沒有。”
“我也知道沒有。皮蛋跟我說過你特清高,咱高中那幫傻小子一概不理。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是大學了,你看哈,”
“皮蛋是誰?”
“我們班徐曉丹麼。”
“她什麼時候看見我清高了?”我突然意識到剛才可能說錯話了,只好圓場。
“不是啦,其實是說你比較有氣質的意思。你看你不能老這麼孤獨著不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
“那你怎麼留?”我被她一噎,立馬忘了剛才還叫人家妹妹的事實,馬上辯解:“我比你小麼,你還沒解決我怎麼好先行動呢?”小海拿起她的包拉開,我還以為她要找東西打我呢,結果一盒酸奶蹲在了我鼻子前面。從那天早上以后,小海包里常備酸奶,我一餓了就去翻她包。我把頭抬起來,把酸奶往旁邊一拿,“我不餓。”準備繼續說話。結果小海一把把酸奶搶過來,惡狠狠的塞給我,“不餓也喝!堵上你那張嘴!”我只好咬著吸管翻我的書看,過一會就轉頭看看小海的表情有沒有陰轉晴。
那天直到晚自習結束小海才跟我說話,應該說是把趴桌子上睡著了的我叫起來。
“起來起來!回宿舍睡去!感冒了!”
我迷迷瞪瞪的站起來跟著小海往外走,出自習室門的時候,赫然發現電腦系那個黑馬王子還站在那里等消息。想起來跟人家說好問了結果就來的。這下糗了,忙跟小海說:“這是電腦系的趙一存,”我還沒說完呢,寧海停也不停徑直往前走,“寧海!寧海!”我只好跟那趙一存說明天再去找他,趕忙追小海去了。
誰知道出了教學樓小海不往宿舍走,卻往操場去。我一邊問著“干嘛去?干嘛去?”一邊跟著。操場上人不多,一對一對的學生情侶在散步。晚風清清涼涼的,本來是很舒服的,可是因為我剛睡醒,哆嗦了兩下。寧海來到一組健身器材前面停下了,我喜歡活動,順便也暖暖身子,跳上去挨個玩。小海不說話,我也不說。正站在練臂力的那個圓盤前邊轉呢,寧海突然就從后邊抱住了我。我一下子僵住了。過了一會,寧海拿臉在我脖子上蹭,還嘟嘟囔囔的,“樂易,冷。”我喉嚨里仿佛有個粽子卡在那,好不容易才結結巴巴地說:“那回去吧,晚上起風了。”
“樂易。”
“嗯?”
“你為什麼那麼願意給我介紹男朋友?”
“好玩唄。你不喜歡,以后不介紹了。”小海不說話了。又過了好一會才鬆開我,“回去吧。”
“哦。”於是失魂落魄的我跟在寧海后面回宿舍去了。
那天晚上我一改往日頭挨著枕頭就能見著周公的習慣,在床上烙起了餅。我知道這件事情在朝著不太理想的方向發展,我必須掐滅這股苗頭。曾經的曆程讓我不寒而栗,那種痛苦、煎熬以及上天無門入地無路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發抖。經曆了幾乎抽筋裂骨的過程我才勉強上了岸。連我自己都不確定我是否有能力再去承受一次這樣的陷落,我知道,那將是萬劫不復。又何況是小海,一想到她白皙的臉上一雙干凈明亮的眼睛的樣子將要去承受的東西,我的心就忍不住疼起來。不行!絕對不行!無論如何不能傷了她。我暗暗對自己說。
翻個身,睡覺。
過了兩天,我找了個吃飯的時間問寧海:“你跟你們屋那幾個人處得咋樣了?”
“一般。”
“我看跟剛開學的時候沒什麼進展哦?”
“差不多。”寧海不防備我要說什麼,所以很輕松的回答我。
“你這樣下去可不行。”
寧海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怎麼了?”
“你看,咱們剛來的時候,誰跟誰大家都不熟,慢慢就好起來了。一個屋的人,互相感情好,住著心里也舒服。你老跟她們不冷不熱的,人家總不能上趕著跟你交朋友吧?”
“她們不喜歡我。”
“誰不喜歡你?人家擺明了說不喜歡你了?”
“沒。”
“就是麼。你又沒去跟人家來往怎麼知道人家不喜歡你?”我喝口湯,接著說:“我們寧海人漂亮性格又溫柔,誰能不喜歡?是吧?”寧海咬著筷子笑了。“所以啊,關鍵是你要主動一點,跟人家說說話啊什麼的。”
“說什麼?”
“說什麼當然是隨機應變,難道我還一句一句教你啊?”我撇撇嘴,“就從今天開始吧,一會吃飽了你跟她們一起回宿舍去。你們屋那幾個人那不都在那麼?跟人家一起走。”我說著指了指寧海身后。剛才還笑麼恣兒的嚼里脊肉的小海一下子停住了,看看我,發現我不是在開玩笑的時候很不情願的回頭看了看,拿筷子戳著桌子不吱聲。
“剛開始總有點尷尬麼,慢慢習慣就好了。”
“那你呢?”
“我跟我們屋人一起走啊,跟蘭子她們說好了一會去打乒乓球。”
“我也去!”
“你什麼時候喜歡打球了?不要逃避了,總要有個開始。快吃,吃飽了過去吧。”說完我低頭扒拉米飯進嘴,沒給小海拒絕的機會。
當天晚上快熄燈的時候寧海打電話給我,說了一通廢話之后,“樂易,那明天早上,”
“你今天跟你們屋人一起走了?”
“走了。”
“那明天繼續啊?趁熱打鐵麼,爭取半月之內把關係親熱化。我精神上支持你!”雖然開著玩笑,可是我覺得我今天可真無聊,比寧海她媽還啰嗦。寧海沒說什麼,到了別,掛了。我卻對著手機,出神了很久。
我開始刻意疏遠寧海,能碰到面的場合盡量避開。不上課的時候去高年級師姐那里玩或者干脆出校門在外面閑逛。三餐讓舍友給我帶回來在宿舍吃。有時候碰上了也裝作有事急匆匆談兩句就跑。因為碰不到,我不知道寧海是怎麼想的。不過我確實不太自在,至少不像表面上一般快樂。
以前晚上我都跟寧海去自習室,她學習我看小說,有時候拿她腿當枕頭放平了睡覺,或者什麼也不做,就趴桌子上看寧海學習,聽她咕囔那些財經什麼的東西。現在一到吃晚飯我就發愁,不知道晚上要去哪里。上課下課的路上走著走著就開始左顧右盼,在人群里找寧海,偶爾看見個背影,一天都會很高興。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但是拼命告誡自己,要理智要理智。不過看起來,效果並不怎麼明顯。
一個晚自習時間,我坐在操場看台的台階上,低了頭摳鞋上的鉛子玩(不好意思,趣味比較低級),突然一片陰影籠罩了我,嚇一大跳。一抬頭,郭峰陽。“你要嚇死你姐姐我啊?”我比較喜歡充大,雖然我比郭峰陽小兩歲,甚至比寧海都小大半年,但是依然不妨礙我在他們面前自稱姐姐。他呵呵傻笑,擺出撓后腦勺的招牌動作,
“干啥?這麼有空啊?你們男籃不訓練?”
“剛練完,看見你在這,過來打個招呼。嘿嘿。”
我撇撇嘴,“是哥們兒就留下來陪我玩會,我要閑死了。”
“加水。”這個家伙不知道啥時候學會了滑頭,氣得我抬腳要踹他,居然被他躲開了,看不出來狗熊樣的身材靈敏度還不錯。
“你怎麼不去找寧海上自習?”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煩躁的晃了晃腦袋。
“不想去。”
“你又跟人吵架了?咋走到哪吵到哪啊?”
“郭床墊,你信不信我現在能讓你提前感受到嚴冬的寒冷?”
“信。”
“信就不要廢話,幫我買瓶可樂去!”
“行。”他倒是聽話,小跑著向校園商店的方向去了。我對著空中吹了口氣,橫過身子躺下來,閉上眼睛,想心事。過了一會,一個東西碰我手,我一抓,一個可樂瓶被抓在手里。我沒睜眼,“你小子速度也忒慢了吧?這工夫都夠去趟南大街的了。”沒聲音,感覺有人在我頭頂前方坐了下來。我一下子坐起來,寧海抱著她的書包,沒有表情地看著我。欣喜只有一瞬間,我不露痕跡的藏了起來。
“耶?你怎麼來了?不去上課啊?”
“樂易。”
“啊?”我臉上的笑容特別天真無邪。
“你為什麼躲著我?”
“嗯?什麼?躲著你?我為什麼要躲著你?”
“我問你啊?”
“我沒啊,我躲你干嗎?”寧海不說話了,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雖然心里發虛,表面上卻是特別無辜。
“小海你說什麼呢?我不是為你跟你屋人能早點把關係處好才這樣的麼。”
“樂易,你喜歡我嗎?”我人沒動,心在兩秒鐘的時間里繞了操場一個來回。表面,依然不動聲色。
“喜歡啊。我不是說了麼,我們寧海人漂亮性格又好,哪有人不喜歡的。”
“樂易。”
“干啥?”
“我也喜歡你。”
心臟漏跳一拍。
“哦,這樣哦。那這買賣沒賠。”這是我的口頭禪,有事沒事我就喜歡說“這買賣賺了”或者“這買賣賠了”,不過這個時候說這句好像有點那個,我揉揉鼻子,恢復常態,“你看,咱這是兩情相悅啊!所以,我都是為你好呢。”
“是麼?”一絲淡淡的憂傷爬上小海的眼睛,映著長長的睫毛,讓我一時間忘了該怎麼去回答她。
事實用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速度否決了我的計划。隔天我下課晚了,飛奔去食堂,剛進大門就看見一群人圍著,一個特別尖利的女聲在嚷嚷什麼。我最討厭國人這種圍成圈看熱鬧的習性,撇撇嘴打算買了飯回去吃。端著一碗菜飯混合的所謂炒飯,路過那堆人的時候,聽到了細細的一聲:
“不是的……”
我撥拉開人群就擠了進去。不出所料,寧海面紅耳赤的站在那,對面是她們宿舍那個長得跟《櫻桃小丸子》里面的美環一個造型,說話一股大粗碴子味的舍長,伸著一支雞爪子一樣的手指指划划,
“你什麼了不起啊?覺得自己長得騷啊?家里有倆臭錢不知道姓什麼了吧?”類似的話連珠炮一樣夾雜著唾沫星子噴出來。我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干嗎?多管閑事怎麼著?”她一臉不耐煩地回過頭來。我那碗新打的炒飯連湯汁帶米粒一滴不剩全扣她臉上了。
“啊————!”的一聲尖叫。我隔著她看到寧海出了個聽到鞭炮炸響的表情,呵呵的笑起來。等“美環”抹下臉上的湯水睜開眼看清是我以后,“嗷”的一聲就扑了上來。哦呀!她這樣一身湯湯水水的抓臟了我可怎麼整?於是我趕緊后撤了幾步,圍觀人群迅速散開。於是,“美環”吻上了我的鞋底。我非常無辜,我絕對沒踢她,只是擺了個跆拳道里的出腿姿勢,是她自己剎不住車撞上來的。下一分鐘,美環坐在食堂地上蹬著腿打電話:
“喂?趙軍嗎?把咱們老鄉全叫上,我在食堂讓人欺負了!”說完站起來拍著屁股跟我說:
“你等著!”
我揚起眉毛點點頭。
“好,不要等太久哦,我還沒吃飯。”寧海站到我旁邊來,抓著我的胳膊。我沖她笑,拍拍她的手。當然我不是傻子,我這樣干等用不了半小時就會死得很難看。哈!以為只有你會打電話麼?我三下兩下就發了個短信給郭峰陽。
——帶你們男籃來食堂。
20秒后收到一個字。
——好。
我放了心,合上手機跟“美環”說:
“我告訴你美環,我們寧海就是了不起,就是長得漂亮,這一點你不願意是沒有用的。還有,如果不是因為她家有錢,你怎麼有機會用她的蘭蔻眼霜抹你的大眼袋和CK BE蓋你的臭腳丫子味呢?你怎麼能借她錢老不還呢?”
周圍一陣哄笑,“美環”的臉開始發綠。這個時候郭峰陽帶了男籃校隊的人馬出現在了食堂門口,這架勢可真像湘北隊去打全國比賽的時候。等會兒,怎麼還真有一個流川楓啊?一個皮膚白凈眼神冷峻的男生跟在郭峰陽后邊走了過來,目測有1米85吧,穿了白色的套頭運動衫,兩只手抄在褲兜里,讓我想到了一個詞:玉樹臨風。沒等他們走到這邊那個什麼趙軍也帶了“美環”的所謂老鄉殺了過來。
“什麼事?”郭峰陽問我。我朝那幫人努努嘴。
“這位小姐要我等著,也不知道要我等什麼。”
郭峰陽很知道我的脾氣,類似的事情處理起來得心應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美環”,估計我沒吃什麼虧。他轉過身去跟“美環”以及趙軍說:“我妹妹脾氣不好,二位多擔待。可是呢,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今天這事肯定是有什麼誤會,我不了解也不好評價。大家都在一個學校,冤家宜解不宜結,鬧得不好看了對大家都沒什麼好處。我看今兒這事各人反省各人的不是,算了吧?二位說呢?”
這小子還會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了?真是士別三日啊。愣在那的“二位”仰頭看著郭峰陽,估計很難有什麼意見。所謂的趙軍跟郭峰陽打了幾個哈哈,還套了兩句近乎,拽著“美環”,出食堂門口,該上哪上哪了。
我拉了寧海到旁邊準備看一場大熱鬧,結果人家沒打起來。我咂吧了咂吧嘴表示遺憾。
“走了啊?”郭峰陽跟我打了聲招呼。
“嗯。”我點點頭,卻發現那個“流川楓”在看寧海。我心里“咯”的響了一下,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出了神。
當天下午,我幫寧海把被褥什麼的搬到了另外一間宿舍。剛放下東西,跟在后面的寧海就遞了盒酸奶給我。我把吸管插上,一邊咂一邊伸手從牛仔褲的屁兜里拿了五百塊錢出來遞給她。她很詫異的看著我。
“這是美環借你的錢。我去拿被子的時候給你要回來了。”
“呵。我沒打算再跟她要的。”
“憑啥?對待這種人就要像冬天般寒冷。”
“嗯……,那我用這錢請你吃飯吧?”
“哈!這買賣賺的!合算!就必勝客好了,怎麼樣?”寧海笑著點頭。我眼睛看著她,低頭張嘴去咬吸管,咬了三次才咬到。寧海笑得更甜了。